距离最近的甲兵,眼见自己的头领被丁红缨一刀刺喉,一时愣住了。
这一幕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
等他反应过来,刚刚举起兵器,丁红缨的第二刀就刺向他的脖子。
速度胜过他一截,而且刁钻如蛇,好像是‘跳刀’的刺法。
这是戚继光《辛酉刀法》有成之后才具有的刀技。能牵引全身的力量弹刺如箭,速度比突刺更快。
这种刀技有固定的起手式,但这起手式比较隐晦,看上去和随意持刀的动作差不多,很迷惑人。
“噗嗤—”这甲兵的刀还来不及格挡,丁红缨的长刀就刺入他的脖子。
直到此时,剩下的三个甲兵,才怒喝一声挥刀杀来。
“铛铛…”
“杀!死!”
金铁交鸣夹杂着呼喝声响成一片,整个厅堂顿时刀光剑影。
三人知道,他们跟着犯上作乱,已经没有退路。
杀了丁火根父女,然后投奔松浦忠信,他们才能活命。当个真正的海盗,还是能吃香喝辣。
丁红缨年仅十四,又是女子,力气不足。可是她的刀又窄又轻,走的是灵动迅捷的路子,双手持刀之下,挥舞的水泼不透。
而且且战且走,脚下步伐变换,绝对不给三人合围的机会。
这是对付围攻的技战要诀:同一时刻,绝不陷入两人以上的围攻。
步法变换上,只要能做到避免同一时刻被两人以上围攻,就能应付一群敌人。
此时三个甲兵一起围攻,居然奈何她不得,因为无论如何也围不住她。
看似三人一起挥刀,可她不断变换位置,其实同时最多应付两人。
这女子长刀如风,防护周密不说,迷惑人的花招还很多,以至于三人不知虚实,不敢冒进。
很明显,丁红缨刀技之娴熟,步法之灵敏,远胜三个甲兵。
一时之间,三人反而岌岌可危了。
“你俩攻她!俺来射箭!”其中一人暴喝一声,就要退出围攻。
他想站在一边放箭,协助用刀的同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战术。
然而他话未落音,就听噗嗤一声,其中一个甲兵没有防护的面门中刀,惨叫一声仰面就倒。
这一刀从眼眶刺入,也已不活了,只能发出临死前的嘶叫。
只剩下两个敌人,丁红缨更是毫不畏惧。而两个甲兵已经丧胆。
“噗嗤—”
又一个甲兵脖子飙血,当啷一声兵器落地,捂着怎么也捂不住的脖子,慢慢跪在地上,两眼徒劳的瞪着,张开大嘴拼命的呼吸。
“小姐饶命啊!”最后一人魂飞魄散,噗通一身跪下,“小人愿降!小姐…”
“噗嗤—”丁红缨一刀刺入他的脖子,抽刀的同时,一脚踹出。
“勾结倭寇,背叛岱山,谋害将主,不仁不义,杀!”
丁红缨大口喘息,已经额头见汗。
她毕竟只有十四岁,连杀几人当然体力不支。
丁火根看着大发神威的女儿,不禁愣住了。
不是花架子,不是吹牛,真是十人敌?她的辛酉刀法大成了?
搞了半天,是自己心存成见,小看了闺女?
唉,连自己的女儿都会看错,何况是刘廉风?
不冤,不冤呐!
丁火根忽然想起当年戚帅对他说过的话:
“离阳,你是将才,这海战之能,本帅也不及你。可惜你无识人之明,易受小人暗算,为将有余,为帅不足。”
如今想来,这评价真是恰如其分。
还是戚帅知俺啊。
丁红缨的母亲和姨娘也愣住了。她们知道这丫头自小爱习武,却也没有想到,她能斩杀几个甲兵!
“爹,你怎么样了?”丁红缨这才有暇察看父亲伤口,一见之下就花容惨变。
箭头深深射入肩胛,这就罢了,还不致命。可是伤口周围,颜色不对。
“是毒箭,涂了箭毒木和蛇毒…”丁火根吃力的说道,“俺已经没救了,此毒入髓,华佗束手。”
“夫君…”丁夫人和姨娘泪流满脸,六神无主。
丁红缨咬牙,“爹没事的!爹百死一生都活下来了,不差这一回!”
丁火根感到小半个身子都麻木了,惨笑道:
“当年是戚帅救俺,俺才多活了二十多年,才能有我们一家人,有今日的岱山。”
“可是这次,没有戚帅来救俺了。人生无常,死又何惧,只可恨死于小人之手,死于有眼无珠啊。”
“咳咳…”
“红缨,你快拿俺令箭,去岸边见你张叔,告诉他,让他接任岱山之主。”
“岱山四千八百军民,就交给他了,他自然会照顾你们…咳咳!”
“爹…”丁红缨心如刀绞。
“快去!大敌当前,不能群龙无首!”
“是!”丁红缨不再犹豫,拿了令箭飞奔出门。
“夫君!”丁夫人看到丈夫已经半身不遂,忍不住嚎啕大哭。
儿子之前死于倭寇之手,今日丈夫又要被勾结倭寇的奸细害死了。
……
岸边布防的岱山军眼见敌军即将上岸,可主将丁火根还没出现,不禁心急如焚。
将主为何没到?到底出了何事?倭寇战船马上就要攻击了啊。
守备张袷只能传令道:“将军正在疏散海民,即刻就到,暂时都听我号令!”
“传令,开出战船,一半人上船,一半人留在岸上拉炮,海陆协防!”
刚下命令,却见丁红缨骑马驰骋而来。
“张叔叔!”丁红缨呈上令箭,神色不变,“俺爹刚才一着急,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暂时由叔父统兵!”
张袷稍微放心了些,可是看到敌军七艘大舰汹汹而来,不禁神色凝重无比。
这一仗,难打!
……
衢山岛,鸡冠台上,华灯如昼。
水寨高台正有几人登高远望。
居中一人身材矮小健壮,身穿和服,脚踏木屐,腰间插着太刀,赫然就是松浦忠信。
边上一个白衣襕衫的士子,正是李旦。
还有一人,是衢山岛主田贵生。
这次四方联军一千四百披甲战兵,除了年已六旬的花佛释永真之外,其他三个首脑都在此汇合了。
当然,肯定是以松浦忠信这个日本武士为首。
松浦忠信不但出兵最多,麾下三百多真倭,也几乎倾巢而出。
此时,联军七艘战舰已经全部出发,直奔五里之外的岱山岛。
一千四百披甲,其中弓箭手三百多人,火枪手也有三百多人。
船上各种火炮五六十门,可谓豪华。光是千斤以上的大炮,就有十二门之多。
而根据刘廉风泄露的机密,岱山岛只有二十九门火炮,千斤以上大炮也只有七门。
加上丁火根的水道战术已经泄密,本人又可能被刘廉风暗杀,这一仗优势尽在我手!
虽然信心满怀,可松浦等三个岛主,仍然没有亲自出征,而是留在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鸡冠台。
自从海战有了火炮之后,主将们就很少亲临前线了,而是在后方指挥督战。
这倒不是怕死,而是为了大局。
因为砲弹无眼。砲弹威力和射程远超弓箭,若是主帅被砲弹击中,群龙无首,那怎么办?
所以,松浦忠信等三人并没有彪呼呼的亲自率兵前往。
此时,眼见舰队走远,松浦忠信看着一轮明月,不禁诗兴大发,挥舞折扇吟唱和歌道:
“明月照沧海兮吾心思归。云帆茫茫兮秋风徘徊。噫,武士梦在翠微。”
唱完之后,松浦忠信自我陶醉的说道:
“李君,田君,人生苦短,英雄梦长,我等还需要勠力同心,像云长公、岳武穆那样,殉身悲壮事业啊。”
日本人崇敬悲情英雄,甚至挚爱悲情英雄。
他们认为,悲是力量之源,至美之花。对悲的审美深入骨髓。
项羽、孔明、关羽、岳飞都是悲情英雄,在日本有极高地位,是武士的精神信仰。武家大祭,必祭项、诸葛、关、岳。
在日本人看来,项羽是勇之极,孔明是智之极,关羽是义之极,岳飞是忠之极。
武士崇尚的“智勇忠义”,都在这了。
至于仁…不好意思,那和武士无关。
所以,松浦忠信这番话听在李旦和田贵生耳中,殊为荒诞。可是对于松浦自己来说,却很正常。
李旦翻了一个白眼,懒得搭理。
田贵生则是恭维道:“船主真是英雄之语,豪杰之心啊,在下敬佩之极。”
松浦忠信正要说话,忽然看到明月之下,一艘熟悉的中等沙船往这驶来。
“哪来的船?”李旦眉头一皱,就下令身边的亲兵警戒。
他们在后方,身边只有近百个亲兵,没有大队兵马护卫,可要小心一点。
“是蔡君。”松浦忠信呵呵一笑,“几年的老主顾了,鄙人认识他的船。嗯,算起来他的货也该送到了。”
蔡麻子的船很好认,外形也有些特别。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
而且算起来,蔡麻子也的确该到了。
等到他的几十个明奴到货,就能凑足四百奴隶运回日本。
“是老蔡的船。”田贵生也认出来了,“蔡麻子每次经过此地,多半会来我的岛上赌几把。”
松浦忠信和田贵生都说是蔡麻子的船,李旦也就放松了警惕。
岛主田贵生一打旗,警戒的海盗就没有阻挡,任由那船往鸡冠台上驶来。
…
人贩子的船舱之内,戚继光、兰察已经取出最硬的弓。
尼满和梅赫里面穿着绵甲,负责操帆。开船掌舵的换成了船娘靳云娘。
朱寅因为身材矮小,藏在船舷后面,口中说道:
“二十丈,十八丈,十五丈…水台最高处,站着三个人,中间一人必是倭寇,他们并无警惕之心。”
“十丈,已经进入炮口射击死角。”
朱寅话刚落音,戚继光和兰察就猛然出舱,瞄准十丈外水台上的两人。
“嗖!嗖!”
戚继光和兰察都是神射手,而且都能开两石以上的硬弓。
区区十丈的距离,又没有防备之心,灯笼照耀下的松浦忠信和田贵生,根本没有任何侥幸。
弓弦一响,十丈外的水台之上,松浦忠信和田贵生就面门中箭,仰头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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