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出手迅猛,岳凌立即闪身躲避。
脚尖踢起木凳,架在少年挥砍的线路上。
一剑挥出,木凳应声粉碎,少年脸上愈发惊骇了。
这一幕,他似是非常熟悉,简直是刻骨铭心。
在他第一次战败的时候,就与当下的情况无二。
拧紧了眉头,少年再挥出一剑,却是被对方两根手指便夹住了他的剑势,再抽动不得。
少年登时弃了宝剑,一个纵跃退到五步之外,紧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方才对方的拳锋离他胸口只有一寸的距离。
“柳湘莲,你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少年定睛一看,更是愕然了,“岳凌?果真是你?你怎得在这?”
岳凌无奈道:“我受陛下之命,前来沧州赈灾。你呢,你为何如此狼狈?”
墙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柳湘莲内心难以镇定,忙道:“我有我的苦衷。岳凌,你莫要拦我,恶事都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岳凌又道:“我都与你说了,陛下差我坐镇此处。你若有冤屈,我定为你伸冤。”
柳湘莲斟酌着道:“可是,我曾为康王府做事。”
“那又如何,理国公府都因为京城一战的功勋,爵进一等了。陛下会记挂你一个小子不成?”
“且就在我身后等着,在这城中,还没有我保不住的人!”
岳凌将剑丢了过去,刚好插进柳湘莲的剑鞘内。
柳湘莲略微吐出一口气,心下稍安。
少顷,官兵便往此处聚集而来,包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今日,你便是插上翅膀也难逃了!”
岳凌站在柳湘莲身前,回应道:“我乃安京侯岳凌,奉陛下之命巡查沧州城,提点一切军政要务。”
将腰间身份牌丢给当先的武官,岳凌又大喝一声,道:“至于江洋大盗一案,本官亲自审问,尔等退下!”
一言既出,将场上士兵唬得尽皆缩了缩脚步,持着兵戈的手臂,也不由得垂了下来。
而当先的武官,正反打量了遍腰牌,却丢弃于地,还用脚踩了几下。
“安京侯?没听说过。城里从不曾来了钦差大臣,你休要胡说!你包庇贼人,该视为同党,一并捉拿!”
“此二人罪大恶极,知府有令,就地诛杀!”
官兵们尽皆提振了士气,又紧逼上前。
柳湘莲不由得心下一沉,拔剑出鞘,问道:“岳凌,你不说你是钦差吗?他们为何不认?”
岳凌嘴角一撇,没想到这知府手段这么毒辣,竟然敢公然杀害钦差大臣。
岳凌也同样拔剑出鞘,与身后的柳湘莲道:“就是因为你在这,他们才不认。”
柳湘莲并不是个愚笨的,行走江湖多年,他见过的肮脏事可不少。
“你是说,他们故意不认,待我二人死了。就将你死的罪过,推在我这个死人身上?”
岳凌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心里则是默念道:“行,玩手段,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了……”
……
距离爆发冲突的中心,百十步之外的巷道中,正有一伙人在悄悄观察着局势。
“二叔,那大官好似和官军起了冲突。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一帮?”
旁边又有人道:“说来也是奇怪,那人为何会与官军起冲突啊?”
被一群青年子弟唤做二叔的精壮男子,微微皱着眉,观察着道:“实在不好辨认,那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当下,是与官军起冲突,非比寻常。就算是我们所有人齐出,能将人从官军手里救出来都难。”
“家中本就没多少男丁了,再折了几个,我如何与少东家交代?”
有人接口道:“官军又如何了?这些个狗官,在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也算赚了!”
男子控制着随行后辈的情绪,道:“先再看看,若是那大官是钦差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折在这儿。”
众人以为有理,便就又等了一会儿。
然而,等他们再望过去的时候,局势已经瞬息万变了。
男子立即吩咐道:“快,赵家的子弟,将这伙儿官军围了,别让他们走脱了去。”
……
“京营将士何在?”
岳凌呼喝一声,立即从墙外绕出一伙军士,身上皆披铁甲,比这沧州城的巡城士兵身上的布甲,棉甲强悍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末将在!”
岳凌剑指着当先武官,道:“不敬钦差,当属不敬陛下。此地所有人,格杀勿论,只留他一个活口!”
“遵命!”
京营将士立即围成了一个圈,将岳凌和柳湘莲护在中间,而后持制式军刀向前,斩向敌军。
对方武官此时才警觉大事不妙,他们只知晓岳凌到来,却不知岳凌所携的是京营的精锐,只这一点点信息差,便就要让他们坠入深渊。
“上,快上!不要被他们吓到了,若是不反,今日都得死!”
武官已是歇斯底里,可仍然止不住己方的颓势。
京营精锐,岂是地方巡城士兵能敌得过的,更兼有兵甲之利,个个如虎入狼群一般,将敌人撕杀殆尽。
虽然巡城官军数倍于岳凌部,但局势还是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眼见着要抵抗不住了,武官翻身上马,欲要逃走报信。
岳凌立即从人群中冲出,踏过一人的肩头,跃身而来。
然而才赶到近前,那武官的马脚已经被人砍倒,整个人倒栽下来,霎时间就被围了起来。武官根本来不及反抗,直接被捆成了个粽子模样。
当先一个男子立即跪地,与岳凌抱拳道:“云行镖局赵元兴见过大人。”
摆了摆手,身后赵家的子弟,立即将那武官献了上来。
岳凌微挑着眉头,“你们知道我身份?”
赵元兴摇头道:“我们不知,但见大人气度不凡,又能与官军作对,想必不是等闲人物。我等走投无路,还请大人支招。”
岳凌收起了长剑,道:“也罢,入城这一日,我也听说了你们的事,想必你们也有冤情,一会儿就同他一起说了吧。”
“当务之急,是先将战场清扫干净,不要留下痕迹。既然你们有求于我,便就随着他们将这些尸体处理了吧。记得将他们的衣装扒下来,我还有用。”
赵元兴拱了拱手道:“谨遵大人之命。”
将场间留给京营士兵和云行镖局的人去清扫,岳凌携着柳湘莲又来到一间无人的屋子。
见他衣衫褴褛,身上似是着了些伤痕,岳凌叹息一声道:“你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啊。”
柳湘莲想起昨日夜里,差点被一个憨货给趁人之危了,登时便有些反胃,轻呕了两声,才道:“行侠仗义,何惜此身?倒是侯爷,武艺越来越高强了,实是在下望尘莫及的存在。”
岳凌摆了摆手,道:“并不是,只是和你在康王府比武时,没用全力罢了。”
柳湘莲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他作为四王八公一脉,后辈的第一人,自小在京城中比武就没输过,后来行走江湖也少有遇见过劲敌。可在岳凌面前吃瘪,他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柳湘莲叹了口气道:“这城里到处是藏污纳垢,远比侯爷看到的还更肮脏些。”
“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者,皆为常事。前一日,我在房中疗伤,竟遭一贼人暗算,进门竟要狎亵于我。”
“我恨不得挥剑斩之,却又逢官兵来追,哎。”
对于柳湘莲可怜的经历,岳凌强忍着不笑出声。
“你相貌生的是阴柔了些,该戴好了面具。”
柳湘莲无奈笑笑,“我四处打听,得知那一夜的浪荡子弟是金陵薛家的薛蟠。我早晚要再去寻他算账。”
“薛蟠?”
岳凌心里思虑着,“薛家也到了这沧州城?”
柳湘莲沉了几口气,又将在这城里的所见所闻,与岳凌说了遍。
“自京城一别,我便四处游荡。来到这沧州城下,总听闻城中丢失幼童的事时有发生,凭借我行走江湖的经验,其中定然大有问题。随着我深入调查,是有一伙贼人专门做着买卖幼童的勾当。”
“幼童销往各地,赚取暴利。我只能尽我所能,查到他们藏匿幼童之所,将幼童先救出来。至于有多少活下来,有多少有被抓回去,我便是有心无力了。”
岳凌接口道:“但是城中如今写的是你的通缉令,证明这伙贼人,还与官府有勾结?”
柳湘莲道:“即便不是官府主导,其中定然也分了不少银子。”
“而且,在传出有钦差就任之后。城里暗中的活动,就愈发频繁了。便是这几日,我就救出了有上百名幼童。”
“时间太巧合了,很难不将二者联系起来。”
岳凌沉吟片刻。
“肯定不能是因为我来了,所以他们要最后捞一笔。”
柳湘莲也是点头,“应当是府衙账目上亏损的严重,平仓义仓皆无余粮,为应对侯爷来查,才出此下策。”
“但随之而来的,是城中百姓民怨沸腾。才不得不树立几个靶子来打,将吾等斩杀了,也出了百姓的气。他们保住了乌纱帽,又可以安心的捞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