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祐帝知晓皇后极为喜爱林如海的孤女,甚至私下里还有书信往来,便先问向了皇后。
想起那个容颜俊俏,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着一身宫装,倒像是堂堂公主模样,皇后也不禁莞尔,“她还小呢,如今当是九岁半,还没到十岁。”
“小丫头早慧,历经失恃之痛,对情谊还不通透,内心多有防备。不过,和岳凌相处的极为融洽。”
“也还是岳凌是个心细的人,不似一般武将的粗犷,这门婚事的确合适。”
隆祐帝又斟酌起来,喃喃道:“才不到十岁,确也太小了些。等赈灾沧州归来,恐怕也得再过个两三年,等到他们再回京城时,朕便下一道旨意与二人赐婚吧。”
“不知林如海怎么想的,朕好似比他还心急,倒像是朕嫁女了。”
两人没生出个女儿来,皇后却又偏爱女儿,见了林黛玉之后,就更加喜欢了。
此时此刻,皇后也接口道:“他恐怕早就有这门心思了,只是黛玉她年纪过小了,没开口罢了。哪里还能寻到如岳凌这般的女婿了?林御史自然要笑得睡不着了。”
隆祐帝微微颔首,“也罢,朕去一封信问问他的想法。朕倒是想赏岳凌些东西,但岳凌赈灾未归,没什么借口可赏。便就赏林如海些,反正以后也都是岳凌的。”
望向去而复归的夏守忠,隆祐帝问道:“林如海最近在做什么事?”
夏守忠应道:“近来东南倭寇已有颓势,与倭寇勾结的地方豪族也有势微,林大人在借此机会大剿私盐。”
隆祐帝再点点头,“不错,赏他剿盐有功,赐庄田,宅第,再从皇后这边选些头面饰品来,到时候留作他嫁女之用,去安排吧。”
“奴婢遵命……”
……
太和殿早朝,果然不出隆祐帝的预料。
论起国事来,依旧是争吵不休,未有个结果。
便是因为两次战事损耗,导致的国库收支不抵,也未能有个说法。
岂是满朝群臣无人?
隆祐帝心如明镜,根本不是这回事。
只是因为国库想充盈,免不得要占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提高赋税,施压百姓隆祐帝自然不肯,剩下占有利益的,在朝中往往都有些许权势。
不论争吵是做戏,还是时势使然,隆祐帝这一次却是做足了准备。
在百官再一次起了争论时,隆祐帝与夏守忠使了个眼神,夏守忠便持着净鞭抽了三下。
“今日不必争论,还望诸位传阅此文之后,再抒发见解。”
随后,便有两排内侍入殿,将所誊录的《本朝国事十论札子》交到了前面第一排的大臣手里。
从王亲贵族,到两府六部的重臣,手上尽皆被发了一份。
等接到纸张的时候,他们多是一头雾水,不知隆祐帝今日唱的又是哪一出。
可等到看了里面详细的内容,便都变了脸色。
这一份奏疏,不但调理清晰,指明了方向,还为隆祐帝绘制了一个美好的前景,如果一切都处于理想的条件下,那定然是能够实现这个梦。
他们都是官场沉浮数十载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瞧出其中利害,也能分辨出对自己或者说,对自己背后家族以及利益相关者的影响。
国家疲敝,该不该改?
这自然是需要改的,他们为人臣子,食君之禄,自有他们的本分。
可这改要从自己身上割肉,又能有多少人愿意呢。
瞧着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隆祐帝心里舒服的很。
他不是幼年天子,不是政治小白,整日在朝堂上和众臣论来论去,不是他真的不懂,只是他心中无体系,不知道具体一步怎么实施,实施下去又可能有什么后果。
所以才选择了静静聆听。
朝堂政令出城,影响的全天下的格局,他身为九五之尊,自然要慎重再慎重。
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奸佞,什么是能臣。
岳凌提出的法子,从恩科开始培养一群忠君爱国的官员,再分散地方重用,执行新法。
这好比撅了朝堂旧臣的根。
若是有这一批人能够转听于天子,一丝不苟的落地新法,哪怕是在一村一乡,而后一县一州,自下而上彻底整顿吏治,肃清官场。
他们现在所起的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苗头,都是极为可笑的事了。
隆祐帝将这一条隐去了,只是留了前面清籍核田、计亩征银,就够他们警醒的了。
“你们不提出个章程来,朕背后自有高人能洞察纷乱。”
今日无疑是向各部众臣,传达了这样一个信号。
百官传阅了一遍,朝堂尽皆嘘声,每个人心底皆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只是这十条每一条都简明扼要,就是从一条当中取出一部分来,单一个开海,都是影响了不知多少家的生意。东南沿海的世族靠什么发家呀,不就是靠海上走私吗?
朝堂百官面面相觑,只等着上方隆祐帝的话。
隆祐帝喜欢这种智珠在握的感觉,轻咳了声,开口道:“政法冗杂,民生凋敝,改是一定要改的。但变法不是一日之功,就算是个人医病,也得望闻问切了之后,才对症下药,养护之日更是积久,何况病的是一国?”
隆祐帝开口一席话,让百官都舒出了一口气。
好歹隆祐帝没一拍额头,便下决心大刀阔斧的整顿起来,如同王安石变法一般,政令出城就向全国铺开。短短几年推出十多项新法,当世消息本就流通极慢,青苗法还没参悟明白,均输法又执行过来了,地方官员疲于应对,新法根本得不到落地。
毕竟全天下的地方官,不是每个都是王安石,都对新法熟稔于心。
这也是变法的一大症结所在。
但隆祐帝不是宋神宗,他正在春秋鼎盛之时,外部也没有辽和西夏的压力,并不急于求成。
所以隆祐帝才更看重岳凌所说,选拔人才的方式。
几届科举下来,他总能培养出一群真正能助他变法的门生。
现在这些虫豸,该用,暂时还得用一用。
“当然,这只是高士所言,他未居庙堂,对于朝中的情形不尽知,接下来如何执行,还需诸位在其中丰富几笔。”
适时,右丞相柴朴站出来道:“不知陛下口中的这名高士姓甚名谁?非是臣多事,这一篇真知灼见,若无官场数十载之功,很难汇聚而成。便是臣,也做不到如此严谨细致,可直接落地执行的程度。”
“有此等才学之人,定是当今名士,想必在朝堂内外都鼎鼎有名。不知陛下可够吐露一二?”
下方不少人眸中闪出了求学的渴望,附和着柴朴的话。
毕竟见贤思齐,文人对于名士,有种骨子里的崇拜。
“是衍圣公,还是……”
隆祐帝心底暗暗想着,“有名,他或许真的挺有名的,但是这么有学问,朕的确也没想到,数十载之功吗?他才做了数十日的差……”
收敛心神,隆祐帝回道:“不必猜想,隐士高人并不想入世,只是给朕留下这一篇札子便南下去了。”
“常见百姓苦,当知国事之艰。”
柴朴惋惜一叹,再行礼道:“臣等惭愧。”
隆祐帝收回了目光,环视下方群臣各个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随后便道:“今日既有此底稿,诸位不如回家参详,待有头绪后,再议此事。变法之事马虎不得,不似作战,当毕其功于一役。”
“变法图强,环环相扣,处处谨慎才能做成大事,望诸君以国事为重。”
“退朝。”
……
沧州府府衙,
走在衙门的廊道之中,岳凌喷嚏打个不停。
贾芸在旁边疑惑问道:“老爷莫非是着凉了?”
岳凌也皱着眉,十分纳闷,“这都快六月天了,哪里会着凉?我倒觉得是有人在背后骂我。”
贾芸笑着道:“此言不虚,多半逃出沧州城的商贾,此时都在背后骂老爷。”
岳凌也是笑,“可能是吧,我的确将他们迫害的不轻。不过,对于沧州府的百姓,我自然是问心无愧了。”
往周遭八县各分了两千石,总计一万六千石,而岳凌只给自己留了四千石。若不是早早设下这局中局,将富商手中的粮食取了来,城中如今的境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南皮县如今是什么情况了?”
贾芸应道:“水渠已经通水,荒田也开始下棉种了。南皮县令陈佑民,用剩下的银子修了几处水车,今年的稻田产量,应当也有保证。”
岳凌微微颔首,“不错,诸事皆顺。”
岳凌负手往前走着,又道:“那这案子,也该有个了断了。”
贾芸神色变得严肃了些,继续恭谨的跟在岳凌身后。
府衙大牢,如今正关押着沧州的知府和通判。
这景象看起来有些讽刺,但往往事实都是很讽刺。
二人在牢中被晾了许久,城中本就缺粮,前段时间是连岳凌每日都吃一顿白粥,更不用说这两个罪臣了,自是有上顿没下顿。
如今他们已经被折磨的皮包骨头,早没了之前的光鲜。
“侯爷,我罪不至此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