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点点繁星挂在夜空,却不见皓月。
庭院中静谧的出奇,只有微风拂过树梢时,才会有叶片沙沙作响,如同谱写乐章。
香菱靠在床沿边,一只手撑着脸颊,痴痴望着窗外,心绪已是渐行渐远了。
岳凌出门了,但是未曾告知她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事。
香菱不是个作闹的姑娘,更不会耍小脾气,只是连日都在喊相公,院子里的下人也唤她小姐,唤岳凌姑爷,她就真有些代入角色了。
男人夜不归家,总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辰,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倚在床上昏昏欲睡的香菱,当即清醒了过来。
眼见着是岳凌推门而入,香菱心下一松,一双明亮的眸子,便有浓浓秋水逸散出来,嘴角不禁挂起了笑容。
她好似能理解到一点林姑娘的心境了,为何执着于每日都在房里等着岳凌回来。
“相公?怎么去了这么晚?娘亲她们还问了我,你是去哪里了。”
香菱一面说着,一面迎着岳凌进门,并帮他脱去染上尘埃的外衣,当真就像一对小夫妻一样。
将岳凌的衣物打理好,再在桌案边素手沏茶,喂岳凌吃一口暖的。
岳凌饮茶后,深深舒缓出口气,笑着应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香菱陪在身边,双手轻轻揉着岳凌的大腿,如实说道:“就说相公是外出会客了,见旧友,不知什么时候归来。”
岳凌点点头,对香菱的聪慧表示赞赏。
“相公可用了晚膳?我这里还留了些吃食,我拿去热一热吧。”
香菱拾起食盒,正欲端着出门时,却是被岳凌揽了过来,抱在身上。
轻轻摩挲着香菱的脸颊,她如今倒也不害羞了,只是明媚的眸子打量着岳凌,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既有期待,又有害怕。
“你如今相公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香菱羞涩的偏开了头,没有搭岳凌的话茬。
从心来说,她倒是愿意和岳凌将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可眼前的男人是安京侯,不是普通人。
而她也只不过是岳凌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已,仅仅是得了些便利,在这里扮演夫妻。
待岳凌正式在江浙走马上任之后,身份一经公布,她又要做起丫鬟来了。
并不是说给安京侯做丫鬟,是委屈的事,可和如今的亲近就相差甚远了。
岳凌身旁的女子太多了,所以香菱倍加珍惜如今的日子。
“侯爷要是不想我这样称呼,我……”
香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岳凌一根手指堵住了樱唇,还顺势用沾湿的手指,在她腮凝新荔的脸颊上,轻轻的揩拭了下。
“就这样挺好的。”
柔若无骨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岳凌自然喜欢。
等靠近了些,还能感受到她的局促不安,心跳都快了几分。
双唇贴合,尝了口小姑娘的甘甜,再抬起头,就见香菱眼前已经是雾蒙蒙的一片了。
“我吃过饭了,所以回来喂喂你。”
香菱的俏脸更加红了。
连日来的相处,她自然知道岳凌所说,指代的是何事。
香菱轻轻扶着岳凌的肩头,忍着心底的情动,憋出一句话来,“奴有个小小的请求。”
岳凌眸眼一亮,素日里极为保守的香菱,竟然还先用起情趣的手段来撩拨他了,真是罕见。
“说来听听?”
香菱轻抚了下滚烫的脸颊,让自己稍稍安定些,“明日相公若还要出门的话,倘若方便,可不可以带着我?”
岳凌笑笑道:“怎得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和岳凌缠绵的时间本就不多了,香菱也知道自己是提了个无礼的要求,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还是会稍稍有些私心的。
“我看爷的脸色,像是在外与些姑娘相处过,回到家里才急着与我予取予求的。”
岳凌惊讶的打量着香菱,不想素来愚钝的她竟然猜的这么准,该说这是女孩子的天赋技能吗?与生俱来?
讪讪一笑,岳凌道:“和些姑娘共事倒是不假,但因为她们来捉弄你,就没有了。明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到时候便带你一同外出走走吧。”
香菱心中暗喜,主动在岳凌脸颊上啄了一口。
这一啄,当即便让岳凌想起了远在北边的林妹妹。
“按日子推算,林妹妹应当已在南下了吧?不知这一路是否顺利,当是没出什么意外吧。”
“也不知再见面,该怎么开口啊……”
“还有林如海哪里,他向来是个开明的,应当也不会太为难我吧……”
片刻之后,岳凌回转过神,再看着怀里的小姑娘,正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岳凌不禁暗暗排揎道:“这……没几个姑娘在身边,时间都不好安排,倘若她们都来了,厚此薄彼的话,更是要不得安宁了。”
“总之先宠着林妹妹将事情问清楚了,其余的可卿、紫鹃她们,还是看情况吧……”
端着香菱起身,来到床榻旁,床帏缓缓落下,这一夜又是个不眠夜了。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
苏州知府衙门,
入夜,堂上却是灯火通明。
苏州知府朱怀凛故去,在吏部的任命到达之前,此地正由行中书省推举出的郎中孙逸才代为管理。
孙逸才祖籍河南,是贡士出身,未能考取功名。
时至今日坐到郎中的位子上,全凭借一身账目上的本领。
他在江浙主要负责的便是税赋账目,进出流水,是财政的一把手。
以贡士之身,获此等大权,孙逸才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被万千不得志的读书人视为榜样。
而今日堂上,他居中端坐,身旁却伴了未有官服的中年男人。
孙逸才沉了口气,率先开口道:“京中的任命已经传了出来,不日安京侯就要来到江浙赴任,有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关系在,或许会在扬州停脚,但对于我们来说,时间也不多了。”
“过了扬州之后,第一站肯定是苏州。如今盗匪,倭寇并不猖獗,安京侯来江南,除了为朱怀凛的死,恐怕没有第二件事了。”
下首男人面色坦然,捻着蓄起的短须,应道:“此事天衣无缝,等到安京侯赶来,一切都没了痕迹,甚至无从查起。就算安京侯机智近妖,完全没留下任何证据的案子,谁人能断?”
孙逸才眉头皱了皱,“也不算是天衣无缝,总是有迹可循,譬如我们煽动舆情之事,再者你银庄上的账目。”
中年人摆了摆手,“等到安京侯来时,已经无力去查这些东西了。我们如今只欠一场雨,如同诸葛武侯的东风一般,一场雨来,所有事都要有了着落。”
中年人沉吟片刻,又问道:“署衙中,可议论了如何接待侯爷?”
孙逸才叹了口气,“我们遣人在京中打听了安京侯的喜好,丞相言‘投其所好’,不管安京侯落地哪里,都是要大操大办。”
“掐着日子来算,安京侯到达苏州,在八月八日左右,正赶上苏州的‘沧浪雅集’”
“如此正好在沧浪亭,借着盛会为安京侯接风洗尘,也算是给足了安京侯脸面。”
中年人颔首,“伸手不打笑脸人,安京侯又是在气盛的年纪,排场是要给足了,届时我徐家也会帮孙大人操办的。”
孙逸才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中年人起身还礼,却未见有多少敬意,“不敢,我们说破天不过是一地的富户,要仰仗孙大人和大人们吃饭。讲实话我也是羡慕杭州羡慕的厉害,改稻为桑能有近两百万两的进项,但愿我们苏州也诸事顺利,早点将这桑田改下来。”
“待明年此时,蚕丝已是倍产,自不会少不了孙大人的一份。”
中年人拍了拍手,房中走进一名女子,身上只着了一层粉色纱衣,薄如蝉翼,内衬荷花藏鲤,若隐若现。
步伐盈盈,走进堂来便是携着一股香风,直扑人鼻尖。
孙逸才一怔,问道:“徐家主,你这是何意?”
徐家家主徐耀祖微微一笑,“素来知晓孙大人喜爱琴音,此女名唤媚娘,最善音律,今日在下携她前来,与大人附庸风雅,大人切莫推辞。”
“媚娘,往后你就跟在孙大人身边,伺候好了孙大人,大人自不会亏待你。”
再拱手行了一礼,徐家家主便先行告退了。
望着往里的美人,轻纱半遮面,只一双眸眼惹人心魄,实在让孙逸才口舌生津,不禁吞咽了几下口水。
是了,苏州这等富饶之地,让他一个贫苦出身的贡生,如何守得住本心。
声色犬马,不是人人都能抵挡住的软刀。
既然已是沉沦,孙逸才也脑中也没太多杂念了,望着媚娘问道:“佳龄何许?”
苏州女子那份柔弱,是江南水乡独有的细腻温婉,嚅嗫着开口,口音更是令人酥筋软骨,“年芳二八。”
当世与扬州瘦马齐名的苏州船妓最善音律,孙逸才终不是举人出身,破落书生,怎会不动心。
“好,上前来吧,先弹奏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