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后,崇祯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孙传庭。
都说孙传庭是明末少有的能臣,自己何不趁机考教他一番验证一下历史所书是否为真,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崇祯念及此处,讪讪一笑:“孙传庭,朕且问你,眼下我大明兵荒马乱、流贼四起,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崇祯的话可谓是一语双关,这问题看似和赈灾无有关系,实则多有关联。
崇祯话音一落,孙传庭几乎没有任何迟滞就开口应道:“回禀陛下,流贼本起于流民,而流民皆来于饥饿,饥饿又起于无粮,这无粮则是来于灾荒。”
“这流民说到底就是受灾无粮饥饿的百姓。”
“微臣拙见,想要平定流贼作乱,只靠武力镇压打杀恐非良策。”
“赈济灾荒,减轻赋税,让百姓饥有粮、寒有衣,只要平定了饥荒,这流贼的根也就断了。”
“所以微臣以为,对付流贼当以剿抚并用是为上策。”
听着孙传庭这番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的回答,崇祯不用脑子也能猜到孙传庭私下肯定有揣摩过这方面的问题。
事实也确如孙传庭所说,农民起义军的本质就是一群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交不起税的百姓,在李自成“拥闯王不纳粮”的蛊惑下跟着举旗造反。
“好……,说得好,伯雅说的好呐!”
“伯雅你说的不错,这流贼说到底就是吃不饱、穿不暖、交不起税的百姓。”
崇祯说到这,顿了顿,长呼一口气:“但凡要是有口吃的,有条活路,这好端端的百姓又怎么会造反呢?”
崇祯直呼伯雅,着实让孙传庭受宠若惊,于是赶忙躬身谦虚道:“这只是微臣拙见,可不敢当陛下赞许。”
“伯雅,不必过谦,你之拙见,胜过朝中六部九卿,他们可不如你这般看得透彻。”
崇祯笑着摆了摆手,而后接着抛出另一个问题:“伯雅对流贼的见解深得朕心,不知伯雅对北方的鞑子和辽东的建奴又有何解?”
这个问题让孙传庭始料未及,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孙传庭不是陕西巡抚,也不是身负皇命的三边总督,只是一个官居六品的顺天府丞。
在这个位置上可以说几乎接触不到什么国家大事,他能把农民军的本质问题看透彻已经算是不错了。
谈及关外的鞑子、建奴,他以前还真没怎么考虑过,是以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陷入了沉思。
崇祯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等着,足足好几十息后,孙传庭才从沉思中悠悠转醒,斟酌着开口道:
“陛下之问,微臣以前未有考虑,如今陛下相问,那微臣就斗胆说说自己的拙见。”
“据微臣所知,崇祯五年辽东的奴酋皇太极在归化城大败林丹汗,林丹汗在这一役中葬生,使得原本林丹汗麾下的蒙古部落,群龙无首,各自为战。”
“这也让奴酋皇太极有了可乘之机,掌控了大多数蒙古部落,这也使得辽东建奴的实力大涨。”
“如今辽东建奴兵锋正盛,反观我大明却是流民四起、灾荒不断,以至于国库空虚、军备松弛。”
“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微臣拙见,我大明当暂缓对关外用兵,当以赈济灾荒平定内乱恢复安定为先,而后再寻清除关外鞑子、建奴之法。”
孙传庭的一番话说得崇祯肃然起敬,虽然他不完全赞同孙传庭的说法,但孙传庭说的也八九不离十。
就当下而言,的确不适合与辽东的建奴死磕。
别看就这么几句话,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也很浅显,但大多数朝中官员就是看不透、拎不清,对大明的国情和处境一无所知,还以为现在的大明是曾经那个大明。
比方说东林党,他们就完全不考虑连年灾荒民不聊生,国库空虚,为了名利一味坚持对关外建奴用兵。
至于国内的农民起义军,则完全不被东林党看在眼里,只因在他们看来,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之流只不过是一群大老粗组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压根不值一提。
以内阁为首的浙党、楚党、齐党多是一些无能无脑之辈,就知道阿谀奉承、争权夺利、盘剥百姓。
原本的崇祯就是被这群人的盲目自信、阿谀奉承搞得晕头转向,加重赋于百姓,在连年灾荒、饿殍遍野的情况下还保持关内关外两头作战,导致局势恶化,活活拖死了大明。
反倒是本该主战的兵部,时不时就跳出来主张放弃辽东与建奴罢兵。
当然,这种做法在崇祯看来无疑愚蠢至极,皇太极野心勃勃,不可能傻到你不打他,他就不打你。
就当下而言,崇祯对关外的建奴有自己的看法,暂时打不过可以不打,但防守绝不能松懈。
简而言之就一句话,至少得把建奴堵在长城外,不能任其到关内烧杀抢掠。
“伯雅,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崇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一转话锋:
“伯雅,你先协助冯琦把京师的流民安置好,不久后,朕有新的差事交于你。”
崇祯说着,向外一摊手,“去吧!想必冯琦也该领完银子了。”
崇祯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孙传庭颇为不解,只得暗自摇头感叹,君心难测。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有了此次的交谈,崇祯对孙传庭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
正如历史所书,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只不过还得再等上一阵子。
与此同时,紫禁城外。
一座亭台水榭,雕梁画栋、高门大院的五进大宅的会客厅内,香茗潺潺,檀香缭绕,两人分宾主落座正在说着什么。
“御马监的方正化接管的东厂,奉旨处死的王德化,又从御马监调了大批人手进东厂,这事来得太突然叫人不安,怕不是什么好事呐!”
一个声线阴柔,面上白净的男人带着些许不安道。
主座上,身着青色衣袍,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瞅了白净男人一眼,捋了捋颚下胡须,不在意的回了一句:“方正化接掌东厂也好,王德化死了也罢,于你我又有何关系?”
白净男人想了想,再度开口:“也不只有这事,内廷也开始了大清洗,我担心会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冲着我们来?”
青袍中年人抬起手边茶碗抿了一口,愣了愣,这才摇头接着道:“不至于,东厂废弛已久,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