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安捏紧杯盏,面色发紧, “刘老板还说了什么?”
“刘老板说,阿春抓走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瘪三流氓,冲进铺子哄抢东西打伤人,还砸了龙凤旗袍店的招牌,旗袍都被抢光了。”
阿祥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因为傅安安的脸色变得沉冷如霜。
前有谍报局在龙凤旗袍店逮到间谍,后有小流氓打人,砸店铺,抢光旗袍,只能说明,整件事背后必定有幕后黑手。
傅安安眸光一点点霜冷,说道,“去旗袍店。”
傅安安赶到时,那群故意闹事的小瘪三流氓,早就悄悄溜走了。
陈老板抱头缩腚蹲在砸碎的招牌下面,身上的夹棉袍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满头满脸的臭鸡蛋烂菜叶子,臭不可闻。
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精神气似的狼狈不堪,和上午那个精明干练的男人相比,判若两人。
傅安安心口一沉,面色却平静一点也不惊慌,沉稳走过去,示意阿祥先把陈老板搀扶起来。
陈老板浑浑噩噩抬起头,看着眼前沉静如水的女郎,嚅了嚅干裂的唇,忍不住泪水横流,“傅小姐,旗袍抢了,店铺砸了,完了,全完了!”
他从十六岁就在店里当学徒,一步一步,倾尽心血,走到今天独挡一面的掌柜位置。
却被一群小瘪三,短短几个小时都毁了……
他心疼的发疯。
春雀早就很有眼色地找到一个被砸得豁了口的脸盆,盛了水,把帕子放进去沾湿后,拧干水递过去,“陈老板,先擦把脸。”
“哦哦……好,谢谢。”
陈老板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的臭味,连忙接过帕子擦头擦脸。
擦干净后,他把破烂的夹棉袍子整理好,这才走向傅安安,满脸悲痛道,“龙凤旗袍店,抢光了,也砸光了。”
看着他满脸悲恸,傅安安心里也不好受,轻声说道,“陈老板,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很抱歉连累你了。”
这句话让陈老板猛然从混沌状态中惊醒,“你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段时间,除了她,店铺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傅安安的漆黑眸子离,划过锋冽的锐意。
“只是多赚了她几千块大洋而已,这……也太狠了些。”陈老板摇头叹息。
抢光砸光不算,还要莫须有给阿春安插一个日本间谍的罪名,以后谁还敢来龙凤旗袍店买旗袍呢?
百年老字号的店铺,直接被连根拔起。
这般层层算计,实在歹毒。
想到这里,陈老板急切道,“傅小姐,阿春是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大女儿,她家里兄弟姐妹六个,吃不饱饭,我就做主把她招聘进来。她细心勤快,老实本分,绝不可能是间谍。”
傅安安心头一动,眼眸微眯。
“陈老板,你去换套衣裳后,带我去阿春家里看看。”
她得在谍报局找上门之前,找出异常之处。
否则进了谍报局,活死人都得再脱层皮。
一旦她出了事,身边人都是什么下场……
她咬咬牙,稳住心神。
陈老板被她的淡然安抚住了。
他抬手捏了捏太阳穴,转身走进店铺最里面小隔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套干净整洁的夹棉袍子。
出门后,他看见门口的车,更是精神一振,“傅小姐,我今天沾你的光,坐上了美国最新式的汽车。”
傅安安展颜轻笑,“以后让你坐更好的车。”
笑容太过于从容自若,仿佛天大的事,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阿春一家住在在海城以北的贫民窟。
路面狭窄颠簸不平,一行人下了车。
傅安安拿了手袋在手里,里面装了枪。
春雀和阿祥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身侧护着她。
陈老板来过两次,熟门熟路带着大家往左拐,拐进一条老旧的街道。
两旁仍是老式的两层木板房,木质雕花窗棂,房顶上叠压着青色瓦片,矮矮的屋檐下,挂满了浆洗干净的衣服。
到处都灰扑扑的。
和傅公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傅小姐,到了,就是这家。”陈老板推开一间门面破旧的铺子。
傅安安抬头往上看了眼用木板做的牌匾,“阿娥浆洗店”。
这是一家帮人浆洗衣服的铺子。
“陈表叔,你怎么来了?”
一个四旬年纪的妇人喊了声,凌乱头发粗粗挽了个发髻,穿着灰青色的粗布袄子,细瘦的手腕戴了对半旧玉镯子,一双手浸泡在冷水里搓洗衣服,十根手指冻得通红。
“阿娥,衣服先放着,我的东家傅小姐找你问点事。”
“哦哦,东家来了。”
阿娥拿了块干布擦拭双手,有些不知所措。
飞快地扫了眼傅安安的脸色,很快低下头,“傅小姐,我是阿春的姆妈,是我家阿春怎么了……傅小姐,阿春很勤快的,她不听话,你打她骂她都可以,千万别辞了她。”
傅安安依旧很平静的神色,漆黑的眸子,细细打量了几眼阿娥,眸底有锐芒一闪而过。
“阿春刚刚被谍报局的人当成日本间谍抓走了,你是阿春的亲生姆妈,必定很了解自己的孩子,所以,你觉得,她最近回到家里,有没有很异常的地方?”
傅安安说完,乌润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阿娥。
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看不起。
但大冬天的,阿娥愣是被盯出了满身冷汗。
眼前这个穿着金线缠枝牡丹旗袍的漂亮女郎,身上的气势,是阿娥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强盛的。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阿娥却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