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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文学 > [艾尔登法环]余火 > 21 21

21 21

    火焰是圣战的象征。

    在梅瑟莫军,下至士兵都能使用火焰攻击。①

    直属梅瑟莫的火焰骑士,会在授封仪式上被梅瑟莫亲自赐予火焰。骑士们会根据自身的特性将火焰运用到战斗中,和自己的剑技融为一体。

    但是,梅瑟莫之火在物理意义上与人融合的情况好像还是第一次出现。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梅瑟莫脸色微变,一下抓住她的手臂。

    “莱拉。”

    那团猩红的火焰在她胸口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水滴没入湖泊,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

    她看向梅瑟莫,他面色苍白,瞳孔紧缩:“你可有感到不适?”

    好像只要她点头,就算是用掏的,他也要将那团火焰重新从她体内掏出来。

    “……我感觉很正常。”她有些迷茫。

    她不止感觉很正常,还觉得身体暖洋洋的,胸口特别熨帖。

    “我觉得我应该……”没事。

    梅瑟莫没给她机会把话说完。

    会议厅的大门遽然被推开,得到命令的火焰骑士直奔物种保藏库,去请温戈和萨赞。

    “等一下!”她抱住梅瑟莫的脖子,“先等一下!”

    她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因为体质弱被人围观了。

    和一群活了上千年的人比体质就真的很犯规。

    “我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也许是她有前科,梅瑟莫置若罔闻。红发金眸的半神将她捞起,似乎一刻也不想原地等待。猩红的斗篷随着他的步伐似烈焰翻涌,离开大厅时,他没忘记抬一下手,用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脑袋遮挡寒风。

    她想: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她绝对、不要被围观。

    念及此,她一下抓住他的斗篷。

    “梅瑟莫!”

    高大的半神停下步伐。

    带翼蛇慢慢转过头,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长廊角落里的火盆架哔啵一声,溅出星点火花。

    她磕巴了一下:“放我下来。”

    温戈和萨赞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像攀岩一样,从微微松开手臂的高大半神身上跳下来的画面。

    意识到事态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两人都微微放松下来。

    萨赞将她请到空置的房间,让她召唤自己体内的火焰试试。

    她有些不太确定地抬起手,掌心摊开向上。暗红色的火焰慢慢冒了出来,在她掌心中慵懒摇曳,看起来似乎在她体内待得很满足的样子。

    蜷曲的火焰细丝如同娇小的蛇,先是绕着她的手指转了一圈,然后又沿着她的手背向手臂游走,最后惬意地在她颈边停了下来。

    “……”

    在场的火焰骑士悄无声息地看了梅瑟莫一眼。

    萨赞沉思片刻,让她接下来将火焰收回去。

    那蛇一般的火焰配合地游回她的掌心,变成火球的形态。她合拢手,将那团火焰压向自己的胸口,它很顺利地就融了进去,在这期间一点也没烧着她的皮肤。

    猜测得到验证,萨赞转身面对梅瑟莫,解释他的火焰可能和她的灵魂融在了一起。

    她的精神能和他人相融,而梅瑟莫的火焰拥有灵性,能被她的灵魂温养因此倒也不算奇怪。

    就像找到了合适的窝的蛇一样,那火焰赖在她那不走了。

    在场的火焰骑士又悄无声息地看了梅瑟莫一眼。

    红发金眸的半神没有表情。

    温戈不紧不慢道:“火焰祷告的课程本来排在大后期,现在应该提前了。”

    梅瑟莫之火该如何使用,自然不会有人比他本人更清楚。

    于是她又顺理成章地多了一门课。

    这个世界的法术主要分为祷告和魔法,每种法术都类别繁多。除了火焰祷告以外,梅瑟莫军还会使用黄金树信仰衍生的祷告术,而蕾菈娜来自的卡利亚皇室则信仰月亮,使用的魔法也以此为基础。

    能操纵火焰的感觉非常有趣。也许是那蛇形的火焰过于配合,也许是梅瑟莫教得好,她在其他实战课上表现平平,倒是在火焰祷告这一块进步特别快,以至于温戈不止一次开玩笑说,是时候该让她荒野求生了一下。

    温戈给她上课时,总是会出一些千奇百怪的题。

    他会让她辨认幽影地的生物,哪些东西会吃人,哪些东西不会吃人但会杀人,她全部都要记牢。

    幽影地几乎所有生物对她来说都是高危的存在,能归为无害东西的只有羊、鹿、和老鹰,甚至连老鹰后面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温戈说狼群能将她吃到骨头都不剩。如果是野狗的话那就更糟糕了,那些东西身染恶疾,有可怕的传染病,被野狗咬到还不如被狼群分食痛快点。

    南边的海岸有一种叫陆地章鱼的生物,平时不会主动攻击人,但一旦到了繁殖季就会开始吃人,用人类的鲜血养育胚胎,因此学会辨认那些东西繁殖期的特点也很重要。

    这次去青蓝海岸,她能见到那些会根据季节食人的陆地章鱼吗?

    温戈笑呵呵地说,那就要看她运气了。

    期盼无比的那一天很快到来。来自恩希斯城的魔法工匠做事非常高效,蕾菈娜曾骄傲地告诉她,论对传送阵法的精通,黄金王朝还是有得向卡利亚皇室学习。

    刻有魔法浮雕的传送门建在物种保藏库七楼,目的地设置在青蓝海岸附近的一座要塞。两边都完工后,传送阵正式起效。

    她闭上眼,只觉得微风如纱雾拂面,身体好像穿过一层无形而柔软的膜,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置身于陌生的场景。

    临海的要塞和宏伟壮观的幽影城无法相比,但依然规模可观。铠甲锃亮、长枪锋利的军兵给两人举行了无声而隆重的迎接仪式。

    为首的黑甲骑士以手按胸,朝梅瑟莫单膝跪下行礼。她默默躲到他身后,但又被半神捞了出来,让她站在他身侧。

    镇守在这个要塞的军兵似乎都已经太久没开口说过话了。黑甲的骑士向梅瑟莫汇报近况时,声音嘶哑艰涩,仿佛要撕开黏连在一起的嘴唇说话。

    梅瑟莫垂下眼帘,简单慰问了几句,那名骑士激动得身躯微微发抖,在广场里聚集的军兵也都支棱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阵杀敌。

    但那样的日子已经过去许久了。

    梅瑟莫免了接下来的礼节,表示要带她去海边转转,并谢绝了其他人陪同的提议。

    前往海边的路上,两人穿过了微光朦胧的花海。海雾潮湿,苍穹氤氲着浅淡的鸢紫,那些蓝色的花簇拥在一起,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仿佛要一直蔓延到世界尽头。

    她说,就像梦一样。

    她跑出几步,又回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指用小孩子第一次看见雨雪的声音说,快看,好漂亮。

    感叹完毕,她似是才想起来,这片景色他已经见过千百遍,早就失去了最初的震撼。

    “陪我看早已看腻的景色,会不会有点无聊?”她说,“我其实一个人也可以,你不需要特地来一趟。”

    梅瑟莫垂眸看她,半晌才道:“……不。”

    微光柔和的蓝花在两人身侧摇曳,海雾潮湿迷蒙,天色显得朦胧而柔软。

    “……我有点想起来了。”他平静地说,“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心情。”

    那应该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

    梅瑟莫的视线越过她的背后,落向远方。

    幽影地的尽头是海,海的尽头又是什么呢?

    海天相接的地方被雾气笼罩,再往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青蓝海岸是亡魂的安歇之地。奇形怪状的石制建筑散落在花海四周,萨赞提前告诉过她,那些东西是古老的陵墓,是石制的棺材,漂洋过海从未知之地而来。

    梅瑟莫说萨赞对考古抱有极大的热情,幽影地的边边角角,他都现场考察过。物种保藏库是萨赞的提议,希德是最主要的支持者之一。希德虽然没有萨赞那么沉迷上古遗迹,但对幽影地的动植物很感兴趣。收集稀奇古怪的标本,她是主力。

    温戈喜欢和萨赞唱反调,经常在教区捣鼓他的研究。库德话不多,但非常可靠。昆兰太过吵闹,哭哭啼啼搞得人心烦,扔几个任务做做就好了。

    所有火焰骑士,曾经都是黄金树王朝的贵族。因为追随梅瑟莫,他们最终皆被家族除名。

    灰蓝色的海浪拍上沙滩,发出哗然一声碎响。

    海边没有陆地章鱼。

    没有陆地章鱼,没有巨型螃蟹,一切危险生物都不见踪迹,可以放心地让她跑来跑去。

    她脱下鞋,在潮湿的沙滩上留下脚印。今天海浪不大,潮水缓缓起伏,堆叠着朝岸边翻涌而来。海水有些凉,但没有到冰凉刺骨的程度。

    雾蒙蒙的天空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浅紫色,风中飘浮着蓝色的光点,像错季的萤火虫,慢悠悠地随风飞舞。

    海边没有危险的生物,但她忘记了藏在沙里的贝壳。一时不查,她被破碎的贝壳划了一道,脚心沁出血丝,在没过脚背的海水中蜿蜒出一道红色的细线。

    她被梅瑟莫抱到旁边的礁石上坐着,她缩起脚,又被他拉下来。

    “一点小伤。”她心虚地说。

    带翼蛇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梅瑟莫没有叹气,他蹙着眉,神情阴沉,薄唇紧抿。

    她想伸出手,帮他抚平眉心的褶皱,但他在认真帮她疗伤。

    温暖柔和的金色光芒自他手中亮起,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梅瑟莫施展火焰祷告以外的法术。

    以黄金树信仰为基础的治愈祷告,都来自永恒女王玛莉卡。

    他懂得如何使用,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哪怕如今已被放逐,被遗忘在历史的背面,他曾是她的孩子。那是他母亲创造的治愈术。

    脚掌心那点小伤口,哪怕放着不管也会很快愈合。她还没回过神,那浅淡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金色的光芒渐渐在手中黯淡下去,红发的半神没有立刻起身。

    “……梅瑟莫。”她鬼使神差般地开口。

    在他抬头望来时,她拿起之前藏起来的花,沿着他头盔和鬓角的缝隙放了进去。

    “喏。”她说,“这是谢礼。”

    虽然戴不上花环,但插一枝花还是没问题的。

    她抚上他苍白的脸,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左眼的眼皮。

    “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吗?”

    喉咙微动,梅瑟莫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失明的人中,毫无光感的人其实非常罕见。

    梅瑟莫总是闭着左目,仅用右眼视物。她从来没见过他睁开左眼的样子。

    “……我梦里的那条蛇,”她软下声音,“我还能见到它吗?”

    它的眼睛覆着一层乳白的薄膜,像不透光的玻璃珠一样灰蒙黯淡。

    梅瑟莫别过脸,嘴唇触碰到她掌心。他的呼吸声停在那里,微微有些发抖。

    好半晌,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如果你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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