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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 璟荣自杀

    推开太宫门的刹那,看到周围的一切,公羊错恍惚间回到昨日。

    璟荣平静的坐在熟悉的榆木桌前,桌上摆放着一角掉漆的黑白棋盘,那是皋仁本不小心摔的,熟悉的画面让自己想起过往的一幕幕,曾经静思棋局,静谧祥和的过往。成璟荣危襟正坐,目不斜视的盯着棋盘,身边是御夫袁守亮伺候。

    二人相见,望着对方,公羊错从璟荣的眼神中读到了悲哀和无奈,而璟荣从公羊错的眼神中,读到了挣扎和矛盾。璟荣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真诚。

    本以为璟荣会狂悖无道,胡言乱语,那样自己也不会心软,没想到璟荣如此从容不迫,波澜不惊,这让公羊错的很是意外。

    指着蒲团,璟荣平静言道:“坐吧,伯恒,你我兄弟最后一次下棋了。”

    璟荣所流露出的气势,如同当初那个太子对着当初的公羊错,依然是那样的从容不错,那样的高居其上,公羊错恭顺的依言坐了下来,执黑先行,落子后言道:“皇兄,我在中都,得到了你的诸多照顾,从未敢忘记。”

    璟荣盯着棋盘,笑道:“伯恒,下棋要贵在专一,还记得吗?我因为下棋分心,将一匹玉骢输给了你,那匹马到了你手中,竟然成了千里神驹。”

    公羊错双眼潮湿,声音酸楚,“我就是骑着这匹神驹进入中都的。”

    “伯恒来这中都,总比师宜阳来了要好。”璟荣大气的笑道:“还记得颐光十九年吗?你我同在中都,商议如何救助灾民之事。”

    公羊错郑重言道:“终生难忘。”

    璟荣笑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德之长,必有所兴,你心怀苍生,当有福报。”指着身边的袁守亮,“当日因他一番话,你心生不忍,存活了几十万百姓。”说着,就将子落下,“你能成就这番功业,算是上苍报答你当日的功德。”

    袁守亮在旁默默垂泪,突然跪在公羊错面前,使劲磕头,哀怜的言道:“就让主子做个平民吧!我们愿随主子前去北地,再也不会返回皇领了。”

    璟荣将袁守亮扶了起来,见其伏地抹泪,只是叹息一声,不再多言,转头对公羊错言道:“伯恒,我别无所求,只求你放过杨家,善待百姓就好。”

    公羊错点头,“太后还是太后,杨相还是杨相,杨家还是杨家。”

    璟荣眼神有些落寞,也有些悲哀,盯着棋盘,不再多言,久久之后,突然言道:“伯恒,这一年来,我无日不受煎熬,我知道,我并不是先帝血脉,德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先帝宾天,中都之乱,皆因我错。”

    公羊错摇头,“不是皇兄的错,犯错的人都被天罚了。”

    璟荣露出笑容,“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言不虚,能看到这些人死在屠刀之下,先帝之仇得报,我算是死而无憾了。”

    公羊错漫不经心的落子,问道:“你觉得这些家族该死?”

    璟荣没有回答,而是言道:“我常做一个梦,这个梦困扰我很久了。”

    公羊错有些惊奇的问道:“什么梦?”

    回忆这些梦境,璟荣整理了思绪,缓声言道:“这一年,我总是被梦魇困扰着,没有门,没有窗户,空旷的石屋中闪烁着暗红光芒,四壁石墙上渗透出鲜血,慢慢流到石屋中,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慢慢淹没了我,我浸泡在这鲜血之中,不能呼吸,不能呼喊,只能在噩梦中醒来。”

    常佐国带着酒菜过来,璟荣问道:“哪里弄的?”

    常佐国回道:“圣上,这是东元呈贡的海八珍,珍藏许久了。”

    璟荣突然问道:“这一桌酒菜,需要多少银子?”

    没想到璟荣有此问,常佐国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道:“圣上,若是市价计算,这些酒菜怕是有千两银子。”

    璟荣想了想,“民脂民膏,撤下去吧!”

    不知道璟荣为何这么做,公羊错很是惊奇,璟荣笑道:“这些奴才,眼中就知道主子,从来不顾百姓的死活,当真该死。”

    公羊错突然感觉手中的黑子如此沉重,每一次落子的声音,宛如敲打着心弦。二人只是默默的下棋,过了半个时辰,局面已定,璟荣沉声言道:“伯恒,此局我胜五子。”很是满足的起身,会心一笑,轻松言道:“伯恒,我走了。”

    见到公羊错不知所措,璟荣露出笑容,“抱歉了,伯恒,这碗茶你喝不上了。”说着,端起身前的一碗茶喝了下去,过了片刻,身体开始痛苦的抽搐。

    知道是喝了毒药,常佐国赶紧起身,去找太医。

    努力的控制这种痛苦,可抽搐中还是打翻了棋盘,璟荣苦笑,“伯恒,这是牵机毒,我自己配置的,看来效果不好,没想到如此痛苦。我本来想和太医要来鹤顶红,可他们不敢给我。我还是按照痛风的理由,慢慢积攒的牵机毒,这些毒药,我都积攒了好几个月了,我怕无法控制这痛苦,怕是死的太难看了。”

    璟荣想用颤抖的手指着身后,可身体僵硬的无法挪动,“伯恒,看到我身后的白绫了嘛!麻烦你,帮我结束这痛苦。我想走的体面。”

    刹那间,公羊错的眼泪留了下来,他拿起五尺白绫,交给了常佐国。

    常佐国拿着白绫,却是不敢下手,璟荣痛苦的言道:“傻奴才,还不动手。”

    常佐国泪流面面,依然不敢下手,只是使劲的磕头,磕的血流满面。见到璟荣痛苦,公羊错实在不忍,上前勒紧了璟荣的脖颈,闭上眼睛,发出了痛苦的嘶喊。袁守亮无法直视这种惨剧,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两行浊泪缓缓流下。

    璟荣最后的抽出踢翻了陶瓷的棋盒,随着瓷器跌落的声音,几名护卫赶忙进入宫中,都看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公羊错正在亲手绞死废帝。

    鲜血从璟荣的七窍中慢慢流出,公羊错也是泪流满面,看到周围的护卫,不顾礼仪的擦拭了眼泪,悲痛的言道:“收拾遗骸,依皇帝礼节安葬。”

    公羊错正要离去,看到常佐国,言道:“你随我进宫吧。”

    常佐国摇头,“奴才不想进宫,要想给圣上好好擦擦身子。”

    公羊错想了想,“那就等国丧结束后,你再进宫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袁守亮急切的声音,“奴才也愿入宫伺候圣上。”

    停下脚步,公羊错指着袁守亮,对护卫言道:“他忠心为主,让他去吧。”

    袁守亮惊恐的磕头求饶,“圣上,圣上饶奴才一死。”

    公羊错没有理会,只是带着皋仁本,径直离去。待出来后,突然问皋仁本,“你想不想入主这府第?你若喜欢,这府第就给你了。”

    皋仁本赶紧摇摇头,“这是宫城是给太子的,我是臣子,怎么能住这里。”说着,突然问道:“君侯为什么要杀了袁守亮?”

    公羊错并没有回答皋仁本的提问,只是指着厚重宽大的城墙言道:“仁本,这高大的城墙能保护我们,也能禁锢我们,你说,将来这是什么?”

    皋仁本想了想,“君侯多行善政,这中都就能来去自如。”

    听闻此言,公羊错一扫刚才的阴霾,点头言道:“你说的对。”

    小小院落的房间中,正供奉着灵牌,上写“成遂之牌位”

    细妹和澹台长政正坐在灵牌下,偌大的房间中,一灯如豆,寒风掠过,将微弱灯光吹的忽明忽暗,两名女子的穿着素衣,无言相对而坐,更显凄凉。

    澹台长政收起了戚容,面露坚强,对挺着大肚子的细妹言道:“姐姐,莫哭坏了身子,小心肚子里的孩子,这可是殿下唯一的血脉了。”

    “咚”的一声,常佐国推门而进,二人吓了一跳,紧张的看着来人。

    澹台长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紧张的问道:“你是谁?是不是要杀我们?”

    常佐国盯着二名女子,一言不发,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挥了挥手。跟随而来的四名健壮中侍掏出白绫来,来到二女面前,准备下手。

    二女知道情况不妙,正要尖叫,绳子就套在了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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