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斜斜持着乌黑长剑,丰神俊朗的面容于灯火下扯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他的脸上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剑尖上那悬凝着正在慢慢垂落的一滴又一滴血珠,还是给众人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凛冽威慑。
此刻无论是谁都已经看明白了,方才那气焰滔天、看着不可一世的雷鹰死了。
就死在少年的一剑之下,死的坦然,毫无反抗之力。
四周的人群像是停滞了在原地,院内寂静无声,噤若寒蝉。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震撼之色,接着又是深深的疑惑,看着灯火下的那一道白衣身影,俱在皱眉紧锁思索着——
这般天神似的人物为何之前却从未听说过?
是知远县城哪家望族的子弟吗?
一些与朝岁相熟的人很快将其认了出来,但也都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震撼神情更胜旁人。
朝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在方才出剑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气息就已经凝于剑上,并不在意周遭的变化。
他确实不愿在众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修为,因为过往数百载的修道记忆告诉他,过多的引起注意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讨厌麻烦,但并不代表会因此主动避让。
在雷鹰一刀斩来时,他也有无数方法能让场面看得更加隐蔽委婉一些,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像此刻这样震慑全场,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但他是一个剑修,修的是剑,修的是直视本心的畅快自在,修的是无惧一切的斩灭大道。
三尺青锋若在手,就绝不会避讳任何直面而来的刀光相向。
朝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眉微微挑起,视线随之而起,目光慢慢落在远处的紫衣身影上,自有一股锋锐无比的意味在其中。
徐少元看着地上雷鹰的尸体,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感受到正在被注视后,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微冷的目光望了过去。
二人相视不过片刻,虽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心里皆是生出了凝实的杀意来。
蔡讯从公堂中慢步走了出来,目光先是在雷鹰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落在朝岁身上,额头双眉平缓展开,颇有些感慨而道:“此刻见你这番神态,让我觉得像是遇到了故人。”
“你与你兄长朝元是越来越像了啊。”
蔡讯的一番感慨发言就像盖棺定论一般,直接点明了朝岁的身份。
在知远县城中,或许有很多人都未曾见过朝元,也不太清楚他还有一个弟弟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
看着站在灯火下衣袂飘飘的朝岁,众人再次震惊沉默。
很快,高台之上那些知远县的望族宿老、家主们都变了脸色,互相交耳议论着。
孟余坐在旁边脸色显得有些难看,同时眼中亦有些焦急之色,只是目光在瞥到朝岁旁边的孟秋霜和孟沁儿二人时,方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很快,就有差役过来把雷鹰的尸体拖了下去,县廨里的下人抱来一盆清水,清扫着院里的那些血污。
文房书吏将事情的经过尽数记了下来,从堂上的审问到雷鹰的暴起逃脱,和一众人的搏杀,再到最后死在朝岁的一剑之下,事无巨细皆记录在了案册中,只待刑狱司的上官复查时交予对方。
围在县廨外的数千人开始纷纷散去,只是离去时议论兴奋声不断,句句离不开一个名字。
知远县再次出现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即便是再普通的小贩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似元家、柳家这等知远县的望族更是早早就有人回到了家中,开始着急地物色起了家中合适的女子,是否有相貌出众、年岁相仿的。
可以预想的是,虽然今夜的堂审慢慢落下了帷幕,但在此后数日甚至是一两月的知远县城里,热闹的事情将不绝于耳。
孟秋霜站在县廨的门口和朝岁分别,准备和父亲孟余一道回孟府。
但是直到此刻她都还没能回过神来,目光不由自主看着远处,盯着一人一狗离去时的洒脱身影,怔怔停在了原地。
“小姐!”
“小姐!”
孟沁儿试着唤了两声,发现孟秋霜始终都没有什么反应,便伸手轻轻掐了一把其胳膊。
轻微的疼痛传来,孟秋霜很快醒了过来,一脸迷茫的看向旁边,“啊,沁儿,你方才说什么?”
孟沁儿目光隐隐眺望着远方,小巧的鼻子轻轻翘起,说道:“小姐,你是不是也在想朝岁——”
话还没说完,孟秋霜脸颊微红,连忙说道:“你这丫头别胡说!”
“在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孟沁儿眼睛瞪的极大,一边喃喃说着方才未说完的半句话,一边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家小姐。
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便越细若蚊蝇,看着孟秋霜的神情忍不住有了一个猜测,“小姐,难道你——”
小婢女的话还未说完,孟余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很快在后方响起。
“霜儿。”
孟余径直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护卫。
和雷鹰下场搏杀的那位护卫首领许幽因为负了伤,已经提前送回到了孟家中找人医治。
“父亲。”
孟秋霜收敛了下波动的情绪,向孟余行礼后跟在其身后,往孟家的马车方向走去。
知远县的望族或是有些钱财的,住宅大都在县廨附近,不算太远。
孟余摆了摆手,让下人牵着马车跟在身后,和孟秋霜并肩慢慢走在了大道上。
“方才没吓坏吧。”
听着孟余的关心,孟秋霜摇了摇头后,轻声回道:“还好,那人毕竟不是冲着我来的。”
“嗯。”
孟余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孟余又突然开口道:“你对朝岁是如何看的?”
听到这个问题,孟秋霜黛眉微蹙,脑中回忆着过去和朝岁相处的时候,一时竟有些迷茫,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孟余瞥了一眼其神情,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蓦然开口道:“不必多想,也不必在意他人看法。”
“你们相识数年,作为长嫂,无论如何他都该承你这些年来的照顾之情,至于在这之外他的想法如何,现下或是无关紧要了。”
孟余巍然长叹了一声,目光隐隐望着天外的云层,叹道:“他藏拙多年,隐在刑房里当一默默无闻的仵作,今日锋芒毕露,一朝惊世,只怕是要一飞冲天,寻到更广阔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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