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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 14 章

    天色渐暗,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自天边划过。

    施元夕转过头,看着天边被染红的天,静默了许久。

    在暮色消融前一刻,她终是提起了笔,在那张无比混乱的宣纸上,圈起了一个名字。

    ……

    国子监上学日。

    一早,施元夕就换上了行装,领着乐书出了施府。

    今日施雨烟还是没有等她一起,她仍旧是一个人去的国子监。

    马车抵达国子监时,那边已经格外热闹了。

    施元夕拎起裙角,缓步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一出现,喧闹的人群便立时安静了三分。

    离她较近的几个学子,皆是神色怪异。

    “这便是那位施家三小姐吧?”

    “……她怎么还能跟个没事人似的?”

    代考舞弊案在朝中是已经结案了,可对于国子监的影响不小。

    尤其是施元夕那日最后说的话,三日的时间,已经在所有学子中传开。

    人人都道是施元夕胆大妄为,甚至还有人断言,她会先避开这几日的风头。

    她站出来指摘的,可是当朝权臣。

    哪知她竟是这般模样。

    “气色红润,神色坦荡。”有人抚掌轻笑:“别说,咱们这位甲等院的新学子,可真是个妙人。”

    他身侧的人闻言,不置可否,目光也落在施元夕的身上。

    “她还真的要入甲等院啊?我还以为那个入学考试只是个名头,她还是会在女学子那边学习呢。”边上有人迟疑道。

    “当然。”先头说话的人朗声道:“入学名次已经公示,又有代考舞弊案,眼下闹得京里百姓都知道了,她入甲等院,是最为理所应当的。”

    至于能在甲等院内留多久,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同他们站在一块的,都是甲等院学子,听到了路星奕的话后,神色都有了变化。

    甲等院的反应还算是稀松平常,到了魏青染那,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魏家马车还没出现,就有两个小厮在前边开道。

    魏青染在万众瞩目中出现,她甚至连身上的学子服,都和一般的学子不同。

    那学子服面料柔软,蓝色裙摆在日光下,更是呈现种别致的水光。

    因国子监学子服上不允许大面积绣花,就只是在袖口、领口处,用金线绣了几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今日魏青染不是一个人来的,马车上还有她的另外几个小姐妹。

    俱都是魏家一派的人,其父兄也身处高位。

    她们几人一出现,施元夕注意到,旁边的普通学子都下意识避开了几分。

    隔着人群,魏青染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啧。”路星奕凑到了周淮扬身侧,似笑非笑地道:“眼下京城都在传,施元夕前几日所为,均是为了谢郁维。”

    “如今这新欢旧爱又重聚,魏青染还是那么个性子……只怕以后国子监要热闹了。”

    周淮扬木着脸,不带情绪地道:“与你何干。”

    路星奕笑了:“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可是跟你不同啊。来,你小声告诉我,你表哥究竟属意谁?”

    周家和谢家是姻亲,谢郁维是周淮扬的亲表哥。

    周淮扬懒得搭理他,他对魏青染和施元夕的恩怨也并不感兴趣。

    只着重看了施元夕几眼。

    那边,魏青染已经越过了人群,走到了施元夕的跟前。

    施雨烟站在了不远处,见状皱下了眉头。

    她有心想要提醒施元夕,在国子监内,不要跟魏青染硬碰硬。

    可现在实在不是什么好场合,施元夕还是个不知好歹的,她微顿片刻,到底是住了嘴。

    魏青染看向施元夕,冷声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施元夕可不惯着她:“你站在国子监门口,问我这种话?”

    “那你来国子监做什么,吃饭?”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

    路星奕一时没忍住,差点喷笑出声。

    他神色怪异地看向施元夕,从前倒是没听说,施元夕这么幽默?

    魏青染脸上的轻松顿时消失。

    因她父亲的关系,在国子监中,还没有人会这样跟她说话。

    “你当我是在同你说笑?”魏青染眯着眼睛,冷下脸色:“施元夕,你此前信口雌黄,把谢大人同代考舞弊案牵扯上,如今大理寺已经证明了谢大人清白,你却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国子监是天下学子的表率,你这般行事,如何能进得甲等院?”

    魏青染冷眼扫向她:“还是说,你想要让整个学院的学子,都被你的冒失和莽撞所给连累?”

    “是啊,这样的学子,还要进甲等院,别污了甲等院的名声。”有学子附和道。

    “谢大人事忙,大概也没时间跟你废话。”魏青染微顿道:“但既是出了这等事,便该罚才是。”

    “这样,不若你今日直接退出国子监。”

    “也免得偌大的国子监,上千名监生皆被你所牵累。”

    边上的学子对视了眼,神色都颇为复杂。

    对于普通学子而言,能进入国子监中,那肯定是付出了良多的。

    魏青染随便的一句话,便要叫人退学。

    魏家在京城,可谓是只手遮天。

    可就算不忿,那又如何?

    国子监是官学,是整个京城里,阶级划分最明确的地方。

    施雨烟神色难看,魏青染寻常行事就跋扈,这次让她抓住了把柄,就更是无所顾忌。

    她转过头,欲低声吩咐身侧的丫鬟,先一步去国子监中请徐司业。

    可还没开口,就等施元夕道:“开口便能决断学子的去留,我竟不知,这国子监的祭酒,何时换了魏小姐来当?”

    周遭一静。

    魏青染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然而面前的人,却笑眯眯地道:“我知道,魏小姐是谢大人的未婚妻,是以才会在人前这般维护他。”

    魏青染身边的人听到这话,格外诧异。

    “她这是发的什么疯,提及青染和谢大人的关系,不就是在羞辱她自己吗?”

    对啊,满京城里都知道,施元夕是被谢郁维退婚了的。

    而魏青染和谢郁维的婚约不论成与否,至少明面上,他们还是有着直接关系的。

    他们认为施元夕是在自取其辱,却不料,施元夕直接踱步,至魏青染的跟前:“只是我不明白,你们既然是一家人,怎么做事之前,不先商议好再行事呢?”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魏青染道。

    施元夕但笑不语,只轻抬眸,看向了后方。

    魏青染转过身,这一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带着些礼物,绕过了国子监门外的许多学子,顶着一脑门子的汗,快步行到了施元夕的面前。

    那小太监没想到国子监这边这般热闹,微愣了下。

    可想到顶上的人吩咐的事,他便整了整面上的神色,对施元夕高声道:“传江太妃口谕。”

    听到了江太妃的名号,不少学子眼眸微动。

    就听那小太监对施元夕道:“那日谢大人是收到了江太妃之命,赶至国子监中,因急于回去复命,才命底下的人将马车赶得快了些,没成想竟是撞到了施小姐。”

    “听闻施小姐的车夫还受了些伤,太妃自来慈悲,便特命奴才来给施小姐送些药材。”

    “太妃还说了,施小姐是受了无妄之灾,国子监内,不准有任何人为难施小姐。”

    整个国子监门口站满了人,却在这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谁都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会有后续,且还是以这样的形式。

    这个江太妃,可并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人物。

    淮康帝留下的宫妃不多,在先帝登基后,便几乎没什么声响了。

    江太妃在淮康帝在位时,异常得宠。

    淮康帝最后年老体弱的那些年,因疼惜她无子,所以特地开恩,准许她在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用以保障她后半生的生活。

    后来,先帝夺嫡成功,顺利登基。

    江太妃就带着那过继的宗室子去了皇陵,在皇陵边上的行宫一住就是两年。

    直到先帝突然得了急症驾崩,江太妃才被朝中的大臣请回了京中。

    和她一起入京的,还有那位如今已经年满十八的继子。

    江太妃的那位继子,可是有封号在身的,是淮康帝亲封的广郡王。

    昨日,施元夕一整日都没有出门,就待在了自己的房间中。

    她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

    那就是魏家夺权,是因为拿捏着如今不足五岁的少帝。

    而谢郁维若要跟魏家抗衡,他拿什么来做自己的那面大旗。

    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得到朝中朝臣的认可。

    她想不明白,索性直接去问了萧氏。

    没错,就是萧氏。

    在清楚萧氏背地里跟镇北侯府的人来往后,施元夕就清楚,眼下她提出的要求,只要不过界,萧氏都会满足她。

    萧氏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以为她只是想在国子监内立足,毕竟国子监和前朝是息息相关的。

    就将知道的消息,尽数告知了她。

    当提及江太妃和这位广郡王时,施元夕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魏家的傀儡是少帝,谢郁维如今想要拥护的,就是这位广郡王。

    再连上他莫名参与进代考舞弊案一事。

    施元夕猜测,谢郁维打算用这桩事,将广郡王和江太妃带入所有人的视线中。

    那如何能让他们参与进来呢?

    答案就是施元夕,这也是这么多天,谢郁维那边一直尤其安静的根本原因。

    有人在贪墨银子卖出国子监的学子位,就有人为臣子仔细思虑,体贴入微。

    施元夕还算是了解谢郁维这个人。

    这件事情只有在所有国子监学子面前去做,才有意义。也是用这种方式,在昭告全天下。

    所以,她才会问魏青染那个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施元夕先是谢过了江太妃的礼,随后抬眸,轻笑道:“多谢公公。”

    “只是元夕也不清楚,我现在该如何了。”她微顿,转向魏青染:“请问魏小姐,我还是应当听从你的吩咐,直接退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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