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鬼的屋子,在“吾生山”的山腰上。
林不隐身子正飞快冲去一个方向,在那个方向有画鬼的小茅屋。
但是他才到“吾生山”的山脚下,就看到这附近的天色亮如白昼,所以,他心里骤然明白一切都迟了!
太迟了,是什么能够让黑夜也变为白天?
――亮光。
是什么东西才能发出亮光来?焰火,是一定能够的。
火!万丈的火。
各色的火――黄色的火,以及红色的火,还有紫色的火。越烧越旺的火,热气冲天!
焰火冲天!不,应该是焰火冲山。
吾生山上到处都是火,火苗在吐,火龙蔓延,整个山腰已化为火海。
——画鬼的家,就在火海里面。
林不隐在恨自己反应慢了凶手一步,给了凶手行动的好机会,导致无辜的画鬼遭殃。
谁又能料到,凶手的行动是如此之快,企图把一切相关的线索,都一下毁掉?
凶手已经把画鬼的茅屋用火种疯狂地燃着,那么,画鬼是否已葬身于火海?
林不隐知道画鬼的武功并不弱,所以本来应该是很放心的。可现在,他完全没放下心来――
因为画鬼睡着前根本就已醉得一塌糊涂!身在醉乡与梦乡中,画鬼是否可以在火海当中惊醒、并逃生呢?
没人知道。
林不隐突然使出一招“大鸟投林”飞入火海,山腰上的火海。他一定要把醉醺醺的画鬼救出来,活要见人,就算死了也要见尸。
一旁赶到的蓝缺天见他猛然冲天,准备投入那完全是片大火的山中,大吃一惊叫:“林大侠,没用的,火太大了……”
他的呼唤,林不隐已听不见,就算听见了,又会怎么样呢?
林不隐知道――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他的身子如一只大鹏展开翅膀,全力飞向山腰,越飞得近越是觉得――热!
这个时候,林不隐只有这一种感觉――热。
他的头被嚣张的热气熏烤得昏了,似乎被迫停止任何想法。
再热,也要拼命忍住。
现在,林不隐却感觉到了烫!要命的烫。
这时,他终于飞到距离大火只有几米远的地方。
他的身形,在半空缓了一缓,试图冲入火海。不仅仅为了救出画鬼,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一些还没来得及被烧掉的线索。
凭着两股相同的胭脂香气,林不隐知道杀死洪长毛的凶手,和画怪鸟画的人,这两者间,肯定有种联系。
画鬼在无意中收藏了那张怪鸟画,还有画鬼接触过那个画画的人。所以一切的线索,目前都只能从画鬼的身上去寻找。
――丁天,之所以被人们唤为“画鬼”,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画很出色,也是因为他这人爱画如命。
要想在画鬼的身上找出线索,那么,就只能从他的生命力来源――画作上去寻找!
此时林不隐见某一处火龙正伏下去,于是瞅准了那个空隙,如一头白马把身形晃进去。这过程极其短暂,如电光火石,一闪即过!
身在火海,林不隐忍不住叫了一声:“丁天老先生!”
他很希望画鬼丁天能听到自己的叫唤,他在焦急中又尽量使自己冷静。
――真正有用的线索,只有当他细心又冷静地去寻找,才可能被找到。
画鬼,有没有留下与线索相关的画作呢?
然而即使有这样的画,在火海里面也被烧光了。
还没见到什么画,现在,林不隐见到一具焦尸。
莫非――画鬼丁天真的成了鬼,已变成一具焦尸趴在地上?
林不隐看到这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心一下便痛起来。他的眉头又一皱,鼻子很用力的嗅了嗅。
他根本没有闻到什么,他,是想闻什么?
林不隐很清楚――当肉体被烧时,有一股焦臭之气!就像洪长毛的胸口被炸,四周便有焦臭的气味。
在火海的四周,却完全没有尸体被烧焦的气味。难道,这一具焦尸并非在这里被烧焦的,而是早被……?
林不隐用很怀疑的目光看了看焦尸,见那个身材跟画鬼完全不像,比画鬼矮了许多。
他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因为心里明白,这个死人并不是画鬼!
虽然明知道这个尸体并不是画鬼的,林不隐竟然还是背了起来,准备冲出火山、火海――
在他心里,另有打算。
地上有一幅画,忽然把他的目光和脚步,都一齐吸引!这幅画用布包着,布被烧得破烂了一截,他依稀见到在那里画着一个女人。
林不隐连忙去拣起,那烧得起劲的布很是烫手,他把它很快扯掉。就在这时,一条火舌卷了过来,突然就把布包里的画烧掉大半。
他赶紧用手去拍打,再粗粗一看,见画上的火似乎终于熄灭,就飞身出了火窟。
山腰成火海,地面上,蓝缺天已召集一队队的衙门中人及寻常百姓,在十万火急救火。
林不隐背着那一具焦尸,轻轻落地,“啪”的一声把焦尸放在地下。
蓝缺天赶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林大侠,请节哀吧!其实画鬼老先生的死并不是你的错,是那凶手的手段太残酷了。”
他看见林不隐的神情竟然一点也不悲伤,便有些诧异。
林不隐突然向他低声说了一句话:“画鬼没有死,凶手可能就在这附近……”
蓝缺天一愣,忙用锐利的眼神,去察看周围是否有凶手的踪迹。
林不隐又低声道:“你不要观察得太着痕迹,会被……”他还没说完,蓝缺天却已一个箭步冲向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站着个女人,一个长得楚楚动人的女人。
蓝缺天怀疑她也并非没有理由,因为这女人的眼睛正偷偷瞟向这里,以为没人注意到她。
何况在救灾的现场,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就她闲庭信步超脱于一切,好似在欣赏美丽的风景、悠闲自得。
在她手里,也根本没有拿着水桶、脸盆之类灭火器具。
林不隐一看这个女人,马上就知道她并没有行凶的嫌疑。
他还知道,她一定是那个真正的凶手摆下来的一着明棋――这女人出现得如此的反常,摆明是在做作。
她如此的举动,就和“束手就擒”完全没有分别。
蓝缺天却自以为抓到了嫌疑犯,很是得意。林不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才好。
蓝缺天做出那么大的举动,被他这么一瞎搅,真正的凶手当然又趁机逃脱了。
蓝缺天抓住了女人的手,死死的再也不肯放开,女人吃痛在大声叫:“放手,你干什么啊?”
蓝缺天脸色沉在那里,喝道:“你自己做过什么,最清楚!还不老实的招来?”
林不隐笑了,对他道:“你这么凶,恐怕要屈打成招啊!”
蓝缺天一迟疑,问道:“是么?”
他马上又板着脸对那女人道:“自己没做过的事,就不用承认!”
林不隐道:“你快放了她吧。”
蓝缺天叫了起来:“她这么古怪,摆明了有猫腻!”
林不隐道:“不是猫腻,是做作!她根本是来这里等着被我们抓的。”
蓝缺天呆住了,正要细问。
那个女人突然叫了起来:“是的,我就是杀了人又放火的凶手!”
蓝缺天喝了一声:“好!”便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
蓝缺天使劲去拖那个女人,要赶到衙门去审问。
林不隐伸出一只手拦住他,开口道:“不要这么急,我还要再问一问她。”
女人用一双秀目盯住了林不隐,不知道他准备问些什么。
林不隐问:“那个人给了你多少银子,叫你来冒充凶手?”
女人一听,脸上现出一副极茫然的表情,答:“什么人?什么银子?什么凶手,我就是凶手啊!”
真的是一场闹剧,很是可笑。林不隐忍不住笑起来,道:“姑娘请不要装糊涂了,我对你这样出色的表演,确实!是有一些佩服!”
女人,还在装茫然。
林不隐便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在拼命想着办法要活下去,却也有一种人在想着办法玩命找死,真是无奈!”
女人问:“你说死?怎么会死呢?”
原来她还是怕死的!她话才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漏了口风,赶紧捂住那张红艳艳的嘴。
林不隐提醒道:“你刚刚不是已承认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么?那么,你说杀人凶手会不会死?”
杀人的凶手,当然要被凌迟处死。
闹剧,就是闹剧。女人欲言又止了,莫非,她很想说自己并不是杀人凶手?
林不隐道:“我知道你根本是受人指使,来此投案的!”
他指了指蓝缺天,问女人:“你知道这一位是谁么?他如果确定你真的杀人,就要立刻把你收监!”
这时候,女人很细心的看了下蓝缺天,见到那一身威风凛凛的捕头装扮,便明白自己明显撞上“很不好玩”的地方了。
于是她原本粉红的脸色,开始渐渐发青。
蓝缺天板着脸,喝道:“还不快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
女人终于发出“啊”的一声,叫起来:“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好!我说,我都说!”
林不隐和蓝缺天在听。
女人道:“我是在千花楼陪客人喝酒的小阕,夜里有个女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叫我在山里着火以后站这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自己是杀人凶手。”
五十两银子,对一个青楼女子来说,自然是不小的诱惑。
用五十两银子,几乎可以叫一个青楼女子做任何一件事。
小阕道:“那时我心想,反正只是顺口说上几句,也没人会相信的,就答应了她,所以现在才被你们抓在这里……”
顺口乱说几句果真无人相信,这场闹剧结束了。最后,“摆脱了罪名”的小阕心情十分愉快地走了,她当然又打算回千花楼,陪客人喝酒。
在她走前,林不隐又问了很多的问题,都是有关那个幕后女人的打扮和容貌。这一会,蓝缺天忍不住叹道:“哎!谁能想到这个女人是如此小心,让别人来替罪时,她自己居然还要穿着夜行衣、又蒙着脸呢!”
有关那个幕后女人的打扮和容貌――林不隐在替死鬼小阕的嘴中,显然没有问出什么。
蓝缺天突然问他:“对了,刚才你怎么知道凶手就在附近?”
林不隐道:“因为那时,她肯定还在看我是否上了当。”
蓝缺天问:“上什么当?”
林不隐道:“她让我上的当就是――要我以为画鬼一定死了,在那时候,如果我不把那个被烧焦的尸体背出来,就摆明我没上她的当,知道画鬼并没死!”
蓝缺天抚掌道:“不错,所以你将计就计!把尸体背了出来。”
林不隐点了点头,又叹道:“哎!我还想乘机反击,请君入瓮,假装上当便可以及时抓住凶手呢!谁知她竟然抢先布置了一着明棋,就是小阕。”
蓝缺天也在叹气:“被小阕这样故意一捣乱,那真凶早溜之大吉了。”
又问:“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尸体不是画鬼呢?”
林不隐道:“因为这个人的身材,比画鬼要矮上一截!”
蓝缺天质疑:“烧焦的尸体身材都会很快缩水,变干并且变小。”
林不隐又道:“当时我完全没有闻到尸体被烧焦的气味,而这个尸体却已又焦又黑,明显只有一个原因:尸体在山上起火之前,就被烧焦了!”
这就是林不隐的判断――画鬼并没有死!蓝缺天沉默了,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佩服林不隐了。
虽然他身为一个名捕,但说到头脑的灵活,分析问题的缜密,还远不如林不隐。
既然画鬼没死应该是被抓走,那他失踪去了哪里?反正,确定他目前还没生命危险,林不隐算是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