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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移民

    回民勤的路上,五个多小时的车程,郭阳大多数时候都在假寐。

    道路两旁灰蒙蒙一片,没有丝毫的绿色。

    有时沿途这样寸草不生的荒凉真的让人看着很绝望。

    但就算这样,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依然长出了傲人的苦水玫瑰,小麦印花更是人们最深层的爱意。

    没来过的人,很难理解大西北的魅力。

    这里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沉寂,亦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情”;

    有“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苍凉,也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观。

    别人眼中寸草不生的荒凉,我眼中的孤雪散落大漠,烈酒对饮长天,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听听这边城市的名字吧!

    靖边、定西、定边、平凉、安定、武威、敦煌、张掖、嘉峪关、玉门……

    从孤独的探路使者张骞,一路风餐露宿的十二位汉家公主,在此封狼居胥的霍去病,为尊严血染大漠的飞将军李广……

    青山处处埋忠骨。

    这里的荒凉守护着华夏五千年来的西北大门。

    但这里的经济也太过于落后,无数的人们只想逃离这里。

    汽车上,郭阳还在回忆着原主家里的情况。

    从小七个兄弟姐妹,他是最小的。

    父母早已离世,很小的时候他就跟着大哥郭山,所谓的长兄如父,在他身上体现的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大哥也有家庭,有妻子儿女需要养育,郭阳的存在更像是一个累赘。

    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即使再辛勤的劳作,地里的产出始终有限。

    越垦越穷,越穷越垦,这里的人似乎陷入了一种怪圈之中。

    许多人开始逃离这里。

    外出打工,投亲靠友,在异地寻到了维持生计的环境,然后举家迁移。

    郭阳的几个哥哥姐姐也陆续在外地安家落户,偶尔也能有余力接济还在读书的弟弟。

    但他的大哥郭山,却依然守着这里,倔强的与漫天黄沙做着最后的斗争。

    很多记忆已渐渐模糊,郭阳此前也不太想面对家长里短。

    ……

    汽车驶入了民勤地界。

    离村子越来越近,人户却越来越少。

    道路两旁,两大沙漠一左一右的守候着,沙丘和公路旁的植被缠绕在一起,随风厮打着,翻滚着。

    得不到足够水分而整株枯死的沙枣和梭梭林,俨然一副植物标本的摸样。

    弃耕的土地上,还留有从前田垄的痕迹,以及随风起舞的碎地膜,有些地面上还能看到骇人的盐碱皮。

    郭阳默然的看着这一幕,他明白了原主为什么会那么拼了命的读书。

    是因为他和这里很多的农村学子一样,看够了戈壁滩的荒凉,黄土高原的贫瘠。

    把考大学当作了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

    一边深沉的爱着这个地方,一边又拼了老命的想逃离。

    而每次要离开的时候,男女老少不论春夏秋冬都会扛着箱包走好远的路。

    但荒漠化,一方面是由环境变化引起的,更主要的却是人类向自然索取过渡造成的。

    民勤湖区便属于人口严重超载的地区。

    此前在考察盐碱地地时,郭阳就有考虑过民勤,但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太缺水了!

    而且不是某一个村落缺水,是普遍性的缺水。

    基本的居民用水和农业灌溉都难以保证,更不要说改良盐碱地。

    考虑到苜禾1号的特性,就只能暂时先选择金塔了。

    雨禾村是一个小村子,村里的人户稀少,而且东一户西一户的。

    郭阳原本想找找是谁住在村口,在村里传他的谣言。

    但等真到了时,才觉得这是一个扯淡的理由。

    总共就看到了这么十几栋房子,谁有心思来传他的闲话啊!

    汽车的轰鸣声还是引起了村民的注意,有村民从院子里出来。

    打量着难得一见的汽车,汽车最终在郭山的院子前停下。

    村民们看到两个穿着面料极好的衣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人很年轻。

    “郭山,你家来客人啦!”有人吼了句。

    “那年轻人看着像不像是郭阳?”

    “你别说,好像还真是他,听说他在外面发达了,看样子真不假啊!”

    “婶啊,前两天你还在说郭阳这么久不回来,可能是在外面犯事被抓了。”

    “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差点没认出来,果然还是得读书啊,读书才能离开这破地方,郭阳是这样,他侄女以后估计也不会回来了。”

    “村里的人都快走完了,就剩我们这些老头老太了。”

    几人沉默了会儿,村里几乎没有30岁以下的劳动力了,30-50岁的人也极少。

    年轻的、文化水平较高的和经济条件好的,都搬走了。

    “这次政府组织搬迁,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听说是要去疆省,要不要搬呢?”

    “不搬又能怎么样呢?风沙越来越严重,种地的收入越来越低,现在家家户户谁家没有欠款。”

    “我知道郭山不太想搬,今年秋天他才组织了人去栽树,还计划着开春再去呢。”

    “他们那树活不了多少,树苗是直接从树上截取的树栽子不说,好多还没浇水。”

    “树苗要花钱,也没浇水的条件啊。”

    ……

    郭阳看着眼前低矮的房屋,房门前有两棵歪歪斜斜的枣树。

    房子的门楼十分讲究,但是从门楼走到旁边,便是黄土和小麦和成泥后夯实的土墙。

    墙的岁月感非常的强烈。

    他想起,一下雨时,土墙便会散发出浓浓的麦草和土腥味,小时候郭阳很喜欢这种味道。

    “吱吱。”

    房门被打开,郭山走了出来,廋廋的身躯,有点驼背耸肩,眼睛不大。在其身旁,还站着位裹着粉红色头巾的妇女,是大嫂田英。

    记忆中的身影逐渐重合,内心情绪复杂。

    “大哥,大嫂。”

    郭山也眼带笑容,盯着郭阳是看了又看,又向司机老宋点头示意,随后又打量了会儿汽车,再是和村民寒暄了几句。

    “出息了啊,小弟。”

    “进屋说,进屋说。”大嫂忙着招呼道。

    老宋打开后备箱,郭阳跟着一起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个劲的往屋里拿。

    围观的村民无不艳羡。

    “郭山,你们家这是发达了啊,小霞明年也快毕业了吧!”

    有老人跟着说道:“唉,郭山两口子算是熬出头了。”

    郭山和田英笑得合不拢嘴。

    郭阳毕业后就一直没回来过,村里又传得风言风语,让两人一阵担心。

    见到小弟的这一刻,才算是放下心来。

    进门后,只见院子里也栽着两棵枣树,一角还堆放着各种农具,屋里的墙壁也是用麦草和泥土夯实的。

    到堂屋坐下,郭山才说道:“小弟,知道你发达了,也不想回来。”

    “但这次政府组织搬迁,全村五十多户,一百多人全都要搬出去,大家都在犹豫,我也不太想搬,才想着让你回来看看。”

    “搬迁?要搬到哪里去。”

    “疆省,听说附近几个乡镇1000多号人都要搬过去。”

    郭阳皱了皱眉,这里的沙化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政府有组织村民去疆省看看情况吗?”

    “我们这些庄稼汉哪有资格哦,去考察的都是县里的干部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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