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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方面不行

    休、休书?

    随侍方思一愣,显然一头雾水。

    大梁的第一权臣,百官之首,天官大冢宰刘非,苦苦痴恋徐郎君,偏要委身下嫁,谁劝也不好使。

    而如今堪堪结婚一夜,本该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甜蜜,怎么一大清早回来,便要……

    便要休夫?

    方思微微垂着头,忍不住开始脑补,徐郎君素来享有徐州第一美男子的美称,脸蛋儿自然是没话说的,身量也勉勉强强,虽不如武将高大有力,但徐郎君是个文臣,倒也差强人意。

    难道——

    难道是那方面不行?

    方思偷偷瞟了一眼刘非脖颈上扎眼的吻痕,如此强烈的占有欲,看着也不像那方面不行。

    刘非嘱咐道:“记得,是休弃。”

    “敬诺,郎主。”方思恭敬的应声。

    *

    大梁朝参,也便是羣臣口中的上朝,每五日一次,每月逢十五,百官也会齐聚丹阳宫朝参大殿,谒见朝拜天子。

    今日便是十五。

    刘非晨起洗漱,整理好朝参的衣袍,将方思提来的奏匣拿好。这奏匣之中,安放的并不是甚么安邦定国的奏本,而是休弃徐子期的休书。

    刘非走出大冢宰府,上了辎车,骑奴驾士平稳驾车,朝着丹阳宫而去。

    他坐在车中,微微闭目养神,心窍里思忖着,自己虽然穿进了渣贱小说之中,变成了传说中的倒贴贱受,但倒贴恋爱脑决计不是自己个儿的性子,这婚,必须离。

    刘非不傻,他又不喜欢徐子期,没必要被徐子期吸血,当踏脚石。

    辎车驶入丹阳宫,因着是天官大冢宰的辎车,根本没有在丹阳宫最外侧的皋门停车,一路畅通无阻。

    普通的官员,在丹阳宫皋门接受盘查,驾士驾车至南止车门,然刘非不同,刘非的辎车通过南止车门,直至公车署,这才缓缓的停靠下来。

    “大冢宰的辎车来了!”

    “太宰来了!”

    许多官员蹲守在公车署,昨夜是刘非下嫁大婚的日子,除了出席婚宴的官员,还有许许多多的臣工排队都送不上礼,这会子便守在此处,打算趁着刘非下车的光景,抽空送礼混个脸熟。

    刘非踩着脚踏子,一步步从辎车上走下来,臣工趋之若鹜,立刻围堵上来:“恭喜大冢宰!”

    “恭喜太宰,新婚燕尔!”

    “刘相新婚之喜,卑臣还未来得及贽敬,这是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刘非扫视了一眼恭维的众人,挑眉道:“何喜之有?”

    “这……”羣臣一愣,本以为刘非新婚,终于与痴恋的情郎结为连理,合该欢心才是,哪成想大冢宰脸上并未有半点子欣喜。

    刘非又道:“没有甚么可道喜的,都散了罢。”

    说罢,拿着奏匣离开公车署,径直往丹阳宫朝参大殿而去。

    羣臣在御史的监督之下,进入朝参大殿,按班站好,很快便听得寺人高声通传:“人主驾至——”

    梁错,果然是梁错!

    刘非站在班位之中,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是昨夜那个与自己颠鸾倒凤的年轻男子。

    梁错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的天子朝袍,头戴冕旒,庄重的黑色衬托着梁错挺拔的身材、阴鸷的面容,今日阳光正好,那冷酷的断眉异常清晰,为梁错平添了一股怕人的森凉之感。

    梁错走到朝参大殿正首,一展宽大的袖袍坐下,这才道:“众卿不必多礼,起身罢。”

    “谢陛下恩典——”羣臣山呼叩首,随即站起身来,退回班位坐好。

    梁错扫视了一眼众人,不着痕迹的在刘非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很快错开目光,仿佛昨夜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道:“今日乃是逢十五的朝参,可有卿大夫奏本?”

    “臣有奏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臣从班位上站起身,走到大殿正中间,他的手中捧着一个奏匣,奏匣上贴着封签,十足郑重的模样。

    “哦?”梁错道:“内史大夫,准奏。”

    白发苍苍的内史大夫打开奏匣,从中捧出奏本,铿锵有力的道:“陛下亲自领兵征战燕人,臣子们无不鼓舞振奋,如今北燕已退,动荡已平,然……”

    内史大夫话锋一转,道:“陛下面有伤疤,此乃残疾,身有残疾之人尚且不能侍奉人主,更不能授应天意,老臣敢请陛下,自动退位!”

    在古时很多朝代,对残疾人是很苛刻的,残疾仿佛是上天的谴责,若逢大灾大难,粮食短缺,或许还会坑杀残疾人来减少粮食消耗。残疾之人是不可入朝为官,侍奉天子的,身有残疾的宗族,也与继承皇位无缘。

    梁错及冠之后,老宰相被猎狗咬死,梁错真正掌握朝局,当时北燕觉得梁错是个初出茅庐的青瓜蛋子,便举兵侵扰大梁的边境,想要趁机占大梁的便宜。

    岂知梁错心狠手辣,而且是个十足的狂人,他亲自带兵,将侵犯的北燕士兵打退不说,还一路追击,足足夺下了北燕的十三个边境城池,吓得北燕屁滚尿流,主动求和。

    梁错在这次战役中,一时威名远播,但同时他也留下了伤疤,他的断眉由此而来。

    若伤疤留在身上,旁人根本看不出来,但这条细细的伤疤正好留在脸上,便成了残疾。

    内史大夫话音一落,羣臣立刻躁动起来。

    “他不要命了?”

    “敢让陛下退位?”

    “我看他是活腻了!依照陛下的性子,今日……啧啧!”

    内史大夫不顾旁人议论,跪下来振声高呼:“陛下!!您若是真的为了大梁,老臣恳请陛下自请退位!我大梁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脸面残疾的君主,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叫北燕和南赵笑掉大牙?老臣恳请陛下退位,恳请陛下退位——!”

    梁错坐在最上首的位置,他的表情要比羣臣想象中平静的多,但愈是平静,羣臣才愈是捉摸不透。

    梁错微微一笑,抬起手来,生着茧子的食指轻轻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断眉,道:“内史大夫的意思是,身有残疾,连入朝为官都不可,所以朕也不能做皇帝,必须立刻退位,对么?”

    内史大夫道:“陛下所言甚是,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立下来的礼法,国无法不可,陛下,还请以大局为重!以大梁为重!”

    梁错没有正面回答,他摆了摆手,轻飘飘虚指了一下内史大夫,殿中的丹阳宫卫尉立刻走过去。

    屠怀信乃是梁错的心腹,在梁错还是皇子的时候,屠怀信便是梁错的伴读,一直忠心耿耿的追随着梁错,还曾跟随梁错出征北燕,他为人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羣臣但凡见到屠怀信,不是在他去杀头的路上,便是在他去抄家的路上,因此臣工们背地里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唤作——屠夫。

    不需要梁错多言,屠怀信立刻会意,大步上前,一把擒住内史大夫。

    “你做甚么?!”内史大夫挣扎起来,但他年老力衰,如何能挣扎的过有屠夫之称的丹阳宫禁军统领?

    梁错慢悠悠站起来,步履清闲的走过去,站定在内史大夫面前,薄情的嘴唇露出一抹笑意,沙哑的道:“内史大夫,若你的脸面残疾了,朕会念在你为大梁三代为官,劳苦功高,绝不嫌弃你分毫。”

    内史大夫道:“陛下所言差矣,老臣虽年老,却没有残疾。”

    “是么?”梁错反诘了一声。

    嗤——

    手腕一转,应声抽出屠怀信的佩剑,银光一闪,羣臣吓得失神大叫,紧跟着内史大夫惨叫起来。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内史大夫的脸皮滑落,染红了朝参大殿的地毯。

    梁错抖了抖剑尖的血水,微笑道:“好了,现在你也有残疾了,但朕说到做到,绝不嫌弃于你,会叫你继续在朝廷为官……内史大夫,朕如此宽宥温仁,还不谢、恩?”

    屠怀信眼睛都不眨一下,松开内史大夫,内史大夫脸颊生疼,双膝发软,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久久不能回神。

    羣臣被吓坏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说话,死死垂着头,似乎生怕自己被下一个开刀。

    唯独刘非平静的站在原地,他是个现代人,虽很少见血,但刘非性子寡淡,并不会一惊一乍。

    梁错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顽味,道:“刘卿,你说说看,朕做的对不对?”

    刘非被点了名字,站出来道:“臣诚惶诚恐,不敢评价陛下。”

    “哦?”梁错道:“倘或朕偏叫你评价呢?”

    刘非有条不紊的道:“既是如此,臣便遵命,姑且说之……”

    他顿了顿,继续道:“倘或一间屋舍着火,舍中还有一名幼童,母亲不顾危险,亲自冲入火海,将那名幼童救了出来,可惜火势太大,母亲被烧伤了脸面,敢问各位卿大夫,这位母亲,是可赞可颂呢?还是应该遭人嫌弃?”

    羣臣自然不敢回答,他们还在做锯嘴葫芦。

    刘非自问自答的道:“被母亲从火海中救出来的孩童,非但不感激母亲的救命之恩,反而因为母亲的容貌,害怕旁人嘲笑,将母亲扫地出门,世上有这样的道理么?”

    刘非转身看向内史大夫,道:“北燕侵犯,百姓犹如躺在积薪之上,随时被炙烤煎熬,内史大夫身为人臣,非但不能抵抗侵略,还要嫌弃人主的脸面,说句好听的,白吃馒头还嫌面黑,说句不好听的,真真儿一个白眼狼。”

    啪啪啪!

    梁错笑起来,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掌,似乎是被刘非的比喻与说辞逗笑了,道:“说得好,甚好。”

    刘非凝视着梁错,这个书中最为残暴的大反派,他微笑的模样俊美,他抚掌的姿仪慵懒,高大身姿放松又挺拔,果然英俊的不像话。

    刘非淡淡的道:“还有……臣以为,陛下的断眉不但不丑,反而更添风采。”

    刘非不会拍马屁,他说的都是真话,能让性格冷淡的刘非,见第一面便产生冲动之人,梁错的颜值决计是顶尖儿的。

    梁错一愣,难得也愣住了,随即爽朗的笑起来,道:“刘卿真是,美在一张嘴上,说到朕的心坎儿里去了,有赏。”

    羣臣一看这情况,一个是说一不二的暴君,一个是只手遮天的权臣,大家伙儿赶紧应承起来。

    “是是是!大冢宰所言甚是!”

    “陛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实乃天下之楷模啊!”

    “陛下万年!太宰英明!”

    今日朝参大殿见了血,梁错的心情本不是很好,没成想刘非三两句话,竟把他给哄好了,梁错指了指刘非怀中的奏匣,道:“刘卿捧着奏匣,看来也有奏本?”

    刘非低头看了看奏匣,走上前去,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准。”

    刘非将奏匣拆开,从中拿出奏本,上面赫然写着——休书。

    刘非当堂道:“请陛下准奏,臣想休夫。”

    “甚么?!”徐子期也在殿中朝参,没想到火势烧到了自己跟前,吓得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揪住刘非的衣袖,低声道:“非儿,你这是怎么了?闹甚么脾性?若是有小性子,咱们回家去闹,在这里岂不是丢脸?”

    刘非却不理会他,将自己的袖袍抽回来。

    梁错挑了挑眉,昨夜刘非新婚,徐子期不见人影,与刘非共度良宵的是梁错无疑。

    梁错道:“刘卿,你堪堪新婚,为何要休夫,总要有个由头罢?”

    “是啊非儿!”徐子期态度伏低:“非儿不要闹了,咱们有事儿回去说。”

    刘非打量了一眼徐子期,为何要休夫?自然是因着刘非并非倒贴贱受,对徐子期毫无感情,且这个徐子期根本是在利用“自己”,用过之后还会斩草除根,刘非可不想被背刺,早日摘清楚干系,早日干净。

    刘非是穿越者,懒得与徐子期讲清楚其中的原委,何况他穿书的事情也需要保密。

    于是刘非镇定的找了一个借口,道:“因着你生不出孩子。”

    “甚、甚么?!”徐子期瞪着眼睛,呆若木鸡。

    刘非平静的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非儿!”徐子期一张脸铁青,耐着性子,咬牙切齿的道:“咱们别闹了!”

    刘非仿佛一个提上裤子便不认人的渣男,直接碾压徐子期的渣男段位,淡淡的道:“本相认真思忖了一番,还是觉得你我不合适,你配不上本相,所以今日请陛下做主,将你休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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