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氏想着如何将“冒犯贵人”的屎盆子扣到王姮头上的时候,顽劣的大郎,给了助攻。
他忽地从石桌上跳了下来,一根手指指向王姮:“胖丫头,你等着!”
说罢,他也不理一脸慈爱的崔太夫人,更没有看崔氏一眼,就恍若无人的径自跑开。
饶是崔太夫人城府深,演技高,面对如此没规矩的熊孩子,笑容也有一瞬的僵硬。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大郎的长辈的。
继祖母也是祖母,做孙子的即便没有毕恭毕敬,也该有起码的礼貌啊。
比如,见到长辈要行礼。
再比如,离开的时候,要先请示长辈。
崔太夫人全然忘了,大郎会这般顽劣、混账,有她很大的一份功劳呢。
若不是她最近两年的拼命“宠溺”,大郎也不会如此的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还是崔氏,听到大郎这句话,直接定了王姮的罪。
她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冷冷的看着王姮:“九娘,你做了什么?竟惹得大郎如此生气?”
王姮眨巴眨巴大眼睛,继母好厉害,居然能够看出大郎在生气。
毕竟王姮并没有感受到大郎身上有任何的愤怒。
他的那句“胖丫头,你等着”,对于王姮来说,更像是一个不服输的小伙伴,忽然想到了什么,要急于在王姮面前展现。
“你等着”三个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然而,看崔氏那冰冷、严肃的表情,似乎“你等着”还有其他的意思。
王姮心里嘀咕着,却没有说出来。
还是站在她身后的傅母,为自家九娘委屈。
傅母知道,此刻不该是她多嘴的时候。
她虽是小女郎的傅母,可也只是个奴婢。
做奴婢的,在主母面前,哪有随意开口的资格?
除非主母问话,否则,擅自开口就是没规矩。
崔女君本就看她们主仆几个不顺眼,平日里傅母和白芷都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就是担心会被崔女君抓住把柄。
但,此刻……
傅母真的忍不住。
她们家九娘真的太冤枉、太委屈了。
“回禀女君,九娘并未做什么!”
“方才太夫人命人准备了茶点,九娘便乖乖在此处吃茶点。”
“……楼家大郎不知何时爬上了立柱,还把装满蛤蟆的竹篓丢在了石桌上——”
傅母忍着对崔女君的恐惧,坚定的站到了王姮面前,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缓缓的描述着刚才的事儿。
崔氏根本就不想听傅母解释。
“计谋”终于得逞,她只想尽快把王姮的罪名落实。
挑事的肯定是大郎,崔氏作为崔太夫人的亲侄女,怎会不知道大郎的野性难驯、顽劣不堪。
也正是知道,所以在听闻姑母带着楼家家眷抵达河东后,才会带着九娘来赴宴。
她本就打定主意,要让大郎欺负王姮……原因、过程都不重要,结果就是两个孩子“闹”了起来。
而王姮作为有个生母跑去给人做妾的拖油瓶,其身份、价值等,哪里比得上楼家家主唯一的儿子?
只要大郎不高兴了,王姮就是罪魁祸首。
现在王廪正需要楼家的支持,自然知道该如何取舍。
再说了,她崔氏又不是要把小贱种打死,只是让王廪把人远远的送走,王廪更加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傅母说了那么多,崔氏却没听进去几个字。
她冷哼一声,“你个贱婢,好没规矩,主母跟前,也敢随意插话?”
“还有,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是大郎的错?”
“大郎可是楼将军唯一的子嗣,如今更是由我姑母、楼家太夫人亲自教养。”
“你说大郎不好,是要指责楼将军教子无方?还是想要质疑我姑母不会养孩子?”
这罪名,更大了!
直接把楼家最尊贵的两位主人拉了出来。
别说傅母一个奴婢了,就是王廪在场,也顶不住。
扑通!
傅母直接跪了下来,她接连叩头:“不敢!奴婢不敢!”
傅母下跪的时候,力道极猛,膝盖直接咚的一声,砸在了结实的青石地板上。
王姮站在一边,听到这声音都忍不住的吸冷气:疼!傅母一定很疼!
她要帮傅母。
可——
王姮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胖胖的、短短的小手,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哪里能跟一个大人相抗衡?
再者,崔氏是她的母亲,哪怕是继母,也要孝顺、恭敬,决不能忤逆。
王姮心里着急,眼珠子就开始乱转。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小东西——
“呀!蛤蟆!”
“阿母,蛤蟆跳到你的脚上了!”
王姮一脸呆萌,说话时也是软软糯糯。
只是这说话的内容——
“什么?什么蛤蟆?”
崔太夫人和崔氏一行人冲进亭子的时候,十几只蛤蟆已经“逃”得差不多。
大多数都扑通扑通的跳回到池塘里,还有零星三四只跳进了亭子另一侧的草丛里。
所以,崔太夫人、崔氏并没有看到蛤蟆,也就没有被惊吓到。
刚才傅母回禀的时候,提到了蛤蟆,奈何崔氏根本不听她的话,又一次完美“错过”。
此刻,再次听王姮提到蛤蟆,崔氏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她看王姮瞪大眼睛,胖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脚,她也就顺势低下了头。
“啊~~~”
崔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崔氏作为世家贵女,从一落地就是金尊玉贵。
上至长辈,下至奴婢,都将她保护的极好。
别说什么蛤蟆、蛇了,就是虫子,崔氏也不曾接触。
腌臜、恶心……崔氏知道有这些东西,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
似现在这般,蛤蟆直接跳到脚背……崔氏眼睛一翻,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女君!”
“阿瑶!!”
亭子里又是新一轮的混乱。
王姮则趁乱拉住了傅母的手,并做出也被吓到的可怜模样:“傅母,怕!要抱抱!”
傅母:……
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神转折。
不过,自家九娘被吓到了,这也是大事。
她顾不得继续跪着,赶忙爬起来,咬着牙,将王姮抱了起来。
没办法,九娘有些胖。
五六岁的女童,基本上也就四十来斤。
自家九娘倒好,足足有五十多斤……呃,应该快六十斤了!
傅母咬紧牙关,她默默对比了一下。
相较于半个月前,她抱赖床的九娘起床,又沉了不少。
她、险些没有抱起来!
咬牙抱住,也只觉得腰疼的厉害——差一点儿,就闪了腰啊。
崔太夫人很是头疼,明明是一箭双雕的计策,怎么到了最后,被大郎气到的人是她,而被弄得直接昏厥的是崔氏?
王姮那胖丫头,嘴里说着怕,可还时不时的往嘴里塞东西。
崔太夫人的额角抽啊抽,对于王姮的观感更是十分微妙——
这,大概是第一个吧,被大郎作恶之后,还没有哭出来的小女郎。
话说,大郎的战绩真的非常辉煌。
楼家其他房的小郎君、小女郎(包括崔太夫人所出的孩子),都被大郎折腾得苦不堪言。
有的甚至被吓坏,直接把大郎当成了凶神恶煞、洪水猛兽。
远远的,听到“大郎来了”的话,就能立刻逃到一边,唯恐跟他碰上。
若是非常倒霉的被大郎“逮到”,也第一时间认怂。
十来岁的叔叔,被大郎欺负得跪地喊“耶耶”……在楼家,并不算稀罕事儿!
王姮,一个看起来呆呆、软软的小女郎,在大郎面前,居然都没哭?
……算了,哭或不哭,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确实让大郎说出了“你等着”的话。
阿瑶的计划也就算是成功了。
崔太夫人决定了,待会儿等阿瑶醒了,她再好好的与她说说。
只要把人送走就行,其他的,就不要再计较了!
比如那个傅母,一个奴婢罢了。
等到了庄子上,想要让主仆几个无声无息的死掉,真的很容易。
根本不用崔氏动手。
崔氏也就没有必要表现出咄咄逼人、恶形恶状的嘴脸。
……
一个时辰后,王廪亲自来庄园接崔氏一行人。
当王廪想要营造一个好夫君的形象时,他真的非常努力。
只见他眼神温柔,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松弛与淡然。
仿佛来接妻子这种事儿,非常的理所应当。
然而,这种轻松,在看到被抬着出来的崔氏,已经脸色不太好的崔太夫人时,被打破了。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王廪急切的迎了上来。
“夫君,我对不起你,没能看好九娘,让九娘惹了祸!”
“什么?九、九娘闯祸了?她、她做了什么?”
王廪赶忙看向王姮。
王姮呆萌、软糯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我什么都没做啊!
“大郎要与九娘玩儿,九娘却……唉,惹得大郎放话‘胖丫头、你等着’。”
崔氏很懂得告状的技巧,故意含糊掉某个重点,然后再闪烁其词。
偏偏,细节上又都是事实。
王廪却不是傻的。
他本就聪明,又做了一个多月的县令,每日里不是跟豪强打交道,就是处理诉讼等。
对于诡辩、狡辩等语言艺术,王廪不但十分熟悉,他本人就是个中好手。
他看了看装模作样的崔氏,又看了眼可怜兮兮的女儿,他就知道,今日一定是阿玖受了委屈!
不是她惹怒了楼家大郎,而是那竖子欺负了她!
仿佛要印证王廪的判断,消失许久的大郎,不知又从哪里蹿了出来。
他瞅准傅母怀里的王姮,大喊一声:“胖丫头,接着!”
嗖!
一个通体碧绿色的物体,飞快的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精准的落在了王姮的怀里。
“啊~~~蛇!!”
“毒蛇!这是青竹蛇,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