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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笔墨铺子里,单云璋挑选好笔墨后结账出门,不料才踏出门口就遇到了书院同窗庄圩。

    “巧了,竟在这遇见云璋兄。”庄圩寒暄道。

    “庄圩兄也来买笔墨?”

    “并非,我其实是来找你的。”庄圩左右看了看,搭着他的肩往一旁走,到了拐角才道:“这两天你去哪了?我听说你们单家的作坊惹上官司了。”

    有人诬告单家作坊卖发霉茶的事,单云璋后来也得知了,他道:“我出门拜访友人,回来才清楚情况。”

    “怎么样?”庄圩问:“事情解决了吗?”

    “并未,我阿姐说还需等茶盐司细查。”

    “哎呀!”庄圩一脸担忧:“那都是骗你的,你恐怕不知道吧,这桩案子是姜家在背后搞鬼。”

    单云璋诧异:“庄圩兄怎么知道?”

    庄圩凑近:“你是我同窗,平日为人善良,此前在我困难之际还曾仗义疏财。我对你自是感恩,听说你家作坊出了事,便费尽工夫打听了番,才得知那告状的妇人其实是姜家远房亲戚。这么一看,背后做局的不是姜家还有谁?分明是嫉妒你单家作坊制茶好。”

    单云璋一听,神色凝了凝。他当然清楚这是姜家做局,而且更清楚姜家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并非嫉妒他家制茶手艺,而是想逼迫他阿姐做妾。只是此事龌龊,不好将详情全盘托出。

    “多谢庄兄关怀,此事我知道了。”他说。

    “你光知道有何用?可有应对法子?”

    “这......我阿姐已经在处理。”

    听得此,庄圩嘁了声:“云璋兄,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十五了,男子汉大丈夫事事都要你阿姐出头。分明你才是单家的男子,你该撑起单家门庭、护单家女人才是,怎么反而躲在女人的羽翼下?”

    单云璋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面子下不来台:“庄圩兄为何如此说?”

    “我这是点醒你!”庄圩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云璋兄读了多年圣贤书,如今也该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站出来了。难道你想永远让你阿姐抛头露面被人说三道四吗?难道你不想凭本事护你单家周全吗?”

    “我......”单云璋涨红着脸:“我当然想,可我......我现在一时没法子。”

    “好!”庄圩拍他胸膛:“我总算没看错你,你这句话还算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单云璋被他这么一拍,心头发热。

    又听他说:“法子我替你想好了,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单云璋咽了咽喉咙:“什么法子?”

    庄圩靠近些许,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通。单云璋听完,立即摆手:“这可使不得,若我阿姐得知我去赌,铁定会生气的。”

    “哎我说你——”庄圩拧眉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我才说的话你怎么就忘了?”

    “你是单家的男人,处理单家的事本就是你的责任。再说了,这种事你不会先瞒着?到时候解决了问题,你看你阿姐是生气还是夸你?”

    “我这也是为你好,我得知你家的事到处帮你想法子。”他又道:“姜家拿名砚贿赂茶盐司你恐怕也晓得了,没有钱你拿什么给茶盐司司主?你放心吧,我认得个厉害的人,十赌九赢,要不是看在我的份上,他根本就不想帮你。”

    说完,他拍拍单云璋的肩:“总之,我话就说到这了,想不想你自己考虑。”

    .

    这日,单云华从作坊忙完回来,天色已晚。简单洗漱后去饭厅时,却只见单云慧在里头布菜。

    “云璋呢?”她问:“还未回来?”

    “回来了。”单云慧道:“不过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兴许是在用功读书吧。”

    “那也该用膳才是,况且这会儿天都黑了,看书容易伤眼睛。”单云华放下东西:“罢了,我去喊他。”

    说完,她出饭厅,径直朝单云璋的书房而去。

    到了书房门口,里头安安静静,她听了会,抬手敲门。

    “云璋?是我,我进来了。”她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单云璋赶忙将东西收进抽屉里,神色慌张地望着她。

    “阿姐你怎么来了?”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单云华走去推开一扇窗:“听说你一回来就关在书房,用功也不必急于一时,这会儿晚了,先去用膳吧。”

    单云璋松了口气,点头:“知道的,我正准备去用膳。”

    借助外头的光,单云华这才发现单云璋端坐在桌旁,面色看起来很是怪异。

    “你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

    单云璋紧张得脊背冒汗:“没......没事,兴许是昨夜没睡好,看书有些困。”

    单云华点头:“天气渐热,蚊虫也多起来,回头我让明夏送些驱虫的香草过来。”

    “好,多谢阿姐。”

    “别看书了,先去用膳。”单云华嘱咐道:“一会洗漱好过来,我跟大姐在饭厅等你。”

    “嗯。”单云璋点头。

    待单云华出门,他缓缓瘫坐回去,两眼无神又痛苦地望着头顶横梁。

    过了会,他重新拉开抽屉,把此前藏着的东西翻出来。

    这些都是他近日来签下的欠条,此前听从庄圩的建议去赌庄碰运气,孰料不仅把他仅有的钱输光,还欠下了将近一千两的债务。

    一千两啊,他上哪找这么多钱还?

    .

    翌日,单云璋在赌坊里找到庄圩。

    他红着眼揪着庄圩的衣襟:“我轻信于你,竟害我落得如此下场!我现在欠下这么多债你让我怎么还?”

    庄圩一把推开他:“单云璋,输了怪我,你赢的时候呢?可谢过我?”

    “我——”单云璋一噎。

    “这两天并非把把都输吧?难道你就没赢过?赢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起我来?”庄圩反而揪着单云璋的衣襟呵斥。

    “庄圩,赢的那点算什么?我听你的来赌坊搏一搏,现在是赢吗?啊?我现在欠了那么多债,你让我怎么办?”

    “赌博有输就有赢,这是常事,此前我跟你说过。”

    “可你说的是找人帮我,那人十赌九赢。”单云璋反手又扯回去,梗着脖颈质问:“你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这么说的?”

    “我是这么说的,可谁让你那么倒霉,这两天他正好运气背。以前的时候确实赢的多,不信你问问大伙儿。”

    “去你娘的!”单云璋骂了句粗话,一拳揍过去。

    庄圩不甘被打,也爬起身冲上前揍单云璋。很快,两人在赌坊里扭打起来。

    这里是地下赌庄,每天都有无数人为了赌钱的事打架,路过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赌坊里的护院熟门熟路地过来拉开两人。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事别在这闹!”他们警告道。

    单云璋和庄圩不约而同停下来,经过一番扭打,各自鼻青脸肿,怨恨地看着对方。

    “单云璋,你出来!”庄圩率先走出去。

    单云璋抹了把嘴角的血,跟在后头。

    待出了赌坊,庄圩道:“这事是我对不住你,这样,我再帮你想法子。”

    “我还能信你吗?”

    “我他娘凭什么要卷入你这桩破事,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当初就不该怂恿我来赌博。”

    庄圩冷笑:“单云璋你能不能像个男人,我逼你去做的?”

    单云璋红着眼,盯着他良久,倏地捂脸悲伤起来:“我现在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也不是没办法,”庄圩道。

    单云璋停下来,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说:“赌博赌的就是个胆气,谁有能耐撑到最后谁就能逆风翻盘。”

    “何意?”

    “当然是继续赌,把你输的赢回来。你想啊,就算再倒霉,总不会把把都输吧?你把赌注加大,总有一把能成倍赢回来。到时候只要赢了,你就有钱了。”

    “难道......”庄圩盯着他的眼睛,诱哄:“你不想扳回本钱吗?你欠了一千两,说不定一把就赢回来了呢?”

    单云璋失神。

    他满脸狼狈,视无聚焦,迟疑起来。

    “单云璋,”庄圩继续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你一夜之间扳回本钱的?到时候,只要你赢了,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不仅帮了你自己,还帮了你单家。”

    “可是......”良久,单云璋喃喃:“我已经没钱了,上哪再去找本钱去?”

    “这好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借。”

    “什么地方?”

    庄圩笑了笑,低声说了个地名。

    单云璋一听,脸色骤变:“不不不,那可是高利,我岂能借那种钱?”

    “你怕什么?只要你赢了,就能轻而易举还上。再说了,你已经欠下一千两了,债务还怕多吗?还是说,你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单云璋哀哀摇头。

    见他如此,庄圩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璋兄,如今我跟你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岂会害你?”

    “听我的。”他上前搭住单云璋肩膀:“这回,我们一定能赢回来。”

    单云璋听了,心头发慌。

    .

    清明将近,陆陆续续下了好几场雨。待天气一放晴,单云华又忙着招呼茶农采摘茶叶。

    惊蛰采摘的茶叶为头春茶,几乎为一芽一叶的上品,清明前采摘的则多为一芽二叶或一芽三叶,被称为明前茶。明前茶相对头春茶来说口感略涩,不大受世人追捧,单云华却不这么认为。

    涩乃茶之本性,在她看来,明前茶的口感比较头春芽的鲜甜来说,回甘更为持久,茶韵更足。是以,在许多作坊不看好明前茶时,单云华依旧大量采摘明前茶,并以散茶的工艺制作。

    “新采摘下来的茶需得摊晾些水分,此过程为晾青。意在让茶叶散去青气,届时制作成茶,便也能少些苦味儿。”

    一大早,单云华便来到了作坊,嘱咐婆子们规整采摘下来的茶叶。

    “铺陈茶叶不能马虎,需半指高......”她以一根手指没入茶叶中,示意众人看:“像这样就好,不宜太厚,不然茶叶闷坏。另外,早中晚需翻动三遍,确保茶叶萎凋适宜。”①

    婆子们纷纷点头。

    忙活了会,日头便已经出来了,集市开始热闹起来,喧闹的人声交杂着作坊内的茶香,质朴的烟火味令她觉得踏实。

    她去账房看了会账,然而没多久,却有人在外头喊。

    “单家二小姐可在?”

    单云华走出去:“何事?”

    “单二小姐,”来人满脸着急:“你快去赌坊看看,你家云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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