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你说完了吗?”嬴成蟜弱弱地问。
“说完了说完了。”老秦王有些脸热,打了个哈哈,笑道:“老了,话就多。”
“大父要说完,我就要睡觉了。”
“还睡?不怕又做噩梦?”
“大父方才讲的,比噩梦可怕多了……”
“啊?哈哈哈。”老秦王哈哈大笑,拍着孙儿脑袋:“睡吧睡吧,大父在这陪着你。”
“好。”嬴成蟜闭上眼睛,如同梦呓:“大父,王这么难当,你就不要为难阿父了。”
老秦王摩挲着孙儿后背,笑着道:
“好。”
“大兄什么时候能认祖归宗啊?”
“大父去催催宗正,这两天就定个日子。”
“你不要总找美人,多活两年行不行。”
“也就你这小娃盼着寡人多活两年,他们啊,都巴不得寡人薨在先王前面。”
“假的!大父你别听流言!都是六国反间计!”
“真假又能如何?寡人除了成蟜,甚都懒得管。别饶舌了,快睡觉!”
“哦……”
三日,秦王柱都玩在成蟜宫,宿在李一宫。
在这三日期间,老秦王召见了老宗正。
确定了在十一月二十一日这天,公子政去往雍城,认祖归宗。
第三日,见王孙成蟜睡得香甜,不再做噩梦,出了李一宫,出了成蟜宫。
嬴政、嬴成蟜、老秦王。
三人又组成了吃喝玩乐小组,在五个秦王宫中逛,好不快活。
在此期间,赵姬找了太子秦子楚许多次。
要将亲子政儿找回来。
要秦子楚给政儿找师者,传授知识,找武者教武。
秦子楚应是应下了,也亲自去找了长子许多次,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赵姬寝宫,赵窈窕大闹秦子楚。
“我们的长子是要为王!再这样下去,他就废了!你会把王位传给一个废物吗?啊!你就是如此对待我们母子!”
秦子楚也很无奈,这也不是他让的。
长子在王上身边不回来,他还能去硬拽吗?
“窈窕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
“政儿还小,在赵国受的苦难太多,来到秦国,一下子接触炒菜、麻将、烧烤、斗鸡……他受不住是应该的。”
“你有两个儿子!可我只有一个!”
秦子楚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快就恢复过来。
“成蟜不是也在父王身边吗?我们还年轻,可以再生一个。”
宁可做贱业,以舞娱人,不做女公子也要儿子的赵窈窕出奇愤怒,情绪失控。
“出去!你给我出去!”
她将太子秦子楚推了出去。
抹着眼泪,自床底下找出一个大箱子。
打开箱子上的那把大锁,费力地推开箱盖。
金光璀璨。
琉璃、玛瑙、珠宝、玳瑁、金玉……各种珍宝如同石头似的堆在一起。
她用手摸着这些珍宝,隐隐抽泣。
这些,都是她的政儿给她送来的。
她的政儿赢的物件,九成都送到了她这里。
每日饭食,膳宫也会遣宦官送菜肴来此,变着花样给她做。
但她要的不是这些。
她只想要她的政儿,要她的政儿好,要她的政儿当秦王。
她想的专注,哭的伤心,浑然没注意到宫门打开的声音。
一只手轻轻拍一下她的肩膀。
她像一只受惊小猫,“砰”的一声扣上箱子,一脚便踢飞出去。
踢了空。
她屈膝凝神,随时做好攻击准备,抬头看过去。
来人一身劲装,她从没见过这种劲装。
上下衣物分开。
上身是一件略微宽松的白衣,低领,袖口收紧,整体基本贴身。
下身则是一条展现不出腿部线条,但是行走动卧之间又能见屈伸的黑色长裤,松紧正合适,裤腿底同样收紧。
这是一套比胡服还要便于动作的服装。
“我听说赵国上下皆尚武,果不其然。阿姊好功夫,若非夭夭早有准备,这一下就要请太医了。”
姬夭夭笑的温柔,略施一礼,像是见一个血缘关系极近的同族。
从来人自称,到从未见过的服装,还有能直接进入她寝宫而无需通报的特权。
姬窈窕就能断定,这是公子成蟜之母,姬夭夭。
她脸上泪痕还在,极其自然地抹了两下,擦去明显痕迹。
“窈窕拜见夫人。”
虽然同是姬夫人,但她的儿子没有认祖归宗前,她的身份就要存疑。
她和秦子楚婚娶是事实,可要嬴政非太子亲子,她这夫人肯定也做不成。
不像姬夭夭,夫人身份是一定的。
太子秦子楚只有两个女人,同是姬夫人,相见了。
“阿姊。”姬夭夭不设防得上前,扶着姬窈窕站起,温柔地道:“夭夭不擅言语,有话就直说了,阿姊想让儿子为王吧?”
姬窈窕花容略显僵硬。
哪怕是一言不合就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赵国,高层间也不这么交流。
权衡、妥协、试探……
她正要说点什么,姬夭夭伸出手掌堵住了她的口。
“阿姊不必否认,夭夭也是如此想,谁不愿意自家儿子为王呢?”
拉着暂时头脑空白的姬窈窕坐下,姬夭夭笑的阳光而又灿烂。
“但我的儿子不愿为王。
“他喜欢炒菜、喜欢种地、喜欢奇技淫巧、喜欢享受生活、喜欢玩……我爱我的儿子。
“所以,他喜欢什么,那就去做什么吧。
“他欢喜就好。
“夭夭此来,是来与阿姊表个态度,夭夭愿助阿姊的儿子为王。
“阿姊信或不信都不重要。
“我儿说过,行动永远比语言更真诚。”
姬夭夭是什么时候走的,姬窈窕根本不知道,她被姬夭夭的话扰乱了心神。
“砰”的一声门响,太子秦子楚去而复返。
“她来过,说了什么。”
秦子楚问的没头没尾,姬窈窕却能听得懂。
隐去了自己的反应,只说了姬夭夭说的话。
“她真不像个韩人,比我们赵人还要直。”
每个国家都有标签。
秦赵标签是尚武。
韩的标签,是阴谋诡计。
“不,她就是韩人,韩人中的韩人,她就是女申不害!”秦子楚面色有些阴沉,道:“离她远些。”
赵公子高的尸体一点点消失,为黑色泥土所覆盖。
他被一锹锹土埋进了地里。
老人抡锹,使劲拍拍略微高一点的新土,平到和周围地面一个高度。
嘿嘿笑了笑,脚踩在锹上,借力支着身子,对着身边另外几个老人说道:
“哪个老家伙说的,神童有智慧,无血性,惫懒贪玩,不是良主。
“睁大狗眼好好瞧瞧!”
吐一口老痰,落在新土。
“才七岁!杀人了!杀的还是赵王儿子!”
他两鬓全白,年龄看上去极大,大到秦国都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的姓名。
都叫他。
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