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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不学不学,甚也不学

    一日之冷,在于晨晚。

    只穿了一件锦袍就跑出来的老秦王,掀开车帘,见到好孙儿站在高高城墙之上。

    遍体生凉,内外皆寒。

    举起双手做怀抱状,仰着脑袋。

    他小跑着冲向城墙根,稀疏头发齐齐向后飘动,没有硬度的发丝拉成了一道道白线。

    “蟜儿,快下去,快下去。

    “你要甚大父都答应,快下去!”

    太子下马。

    他派人去请王上时,吩咐要将今日和次子的冲突尽讲给秦王听。

    半弓着身子走上前,抱拳恭敬道:

    “王上,这逆子站了好久,不会掉下来,他”

    “屁话!”老秦王动怒。

    身子扭转,在中央王宫三千郎官面前,一巴掌抽在太子脸上,留下五根手指印。

    秦王柱指着站在城墙上,毫无遮挡的七岁稚童,须发怒浮。

    “那是你亲生儿子!命在顷刻!你说的什么屁话?!先让他下来再说!”

    秦子楚硬吃了这巴掌,如竹竿似的身躯不摇不动,歉声道:

    “王上教训的是,是儿臣的错。”

    公子成蟜见到大父,转身张开双臂,要一直守候在身下的王翦将自己抱下城墙,下令打开城门。

    城门缓缓洞开之际,秦王柱下令:郎官尽散,各回各宫。

    这场闹剧开始的突如其来,结束的也是一样迅速。

    及公子成蟜出了城门,老秦王三步并作两步迎上。

    蹲下身,拉过好孙儿,双手在其身上摸索,眼睛不住扫描检查。

    “有没有伤到哪里?吓没吓到?可不能再上去了啊,多高啊……”

    嬴成蟜很羞赧,后退一步。

    “我没事,我就是想跳也跳不下去,王翦在下面护着我呢,我一跳下去。”嬴成蟜做了个捞的动作,继续道:“王翦就把我抓回来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秦王柱佯怒道:“这话也是能说的吗?大父还活着呢,谁能欺负你?谁敢欺负你,大父夷他三族!”

    安慰了好孙儿一阵,老秦王淡淡地看向王翦。

    王翦不敢与秦王对视,低头抱拳,恭敬行礼。

    “拜见王上。”

    “论战无双,成蟜在寡人耳边没少说起你,说你王翦是我秦国第二个武安君。”老秦王上下打量王翦,又道:“长平之战前,赵括在赵国的声誉比你大。真实的战场和嘴上的战场还是不一样的,莫要自大。”

    “王上教言,王翦谨记!”

    “嗯,回蓝田吧,做个二五百主。”

    王翦没有应声,去看公子成蟜。

    公子成蟜对大父撇撇嘴,道:

    “二五百主,才管一千人,大父也太小气了些。”

    面对嬴成蟜,似乎永远没脾气的秦王柱耐心解释:

    “这官不小了。

    “他原本是个什长,掌十个人。

    “给你做驭手数月,未经战事成了二五百主。掌一千人,是从前百倍,已是特例。

    “就这,还要看他能否服众,能不能坐稳这二五百主的位子。”

    扭头看王翦。

    “王翦,你觉得二五百主小乎?”

    “不小,不小。”王翦连声回应,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大声道:“多谢王上!”

    秦国军队编制:

    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

    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

    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

    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

    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

    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

    二五百主已是军官中的最高,再往上就是将了。

    王翦从什长直接跳到二五百主,也就只有知道战国历史走向的嬴成蟜认为是大材小用。

    这边谈笑,相距秦王两步的秦子楚脸上也挂着笑,半边脸上的巴掌印在逐渐淡去。

    “子楚。”秦王平静唤道。

    “儿臣在。”太子迎上前,面对秦王如同王翦般恭敬。

    “个中情由,寡人已知晓大半,唯独有些细节尚不明确。”秦王柱摸着孙儿脑袋,道:“成蟜说每日学习六个时辰,学了五日还不休沐,要到腊祭方可休沐,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此事你如何不提。”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儿臣也是为了二子好。”

    “为二子好……”老秦王喃喃,忽问道:“你与成蟜和政儿说过课程安排,他二人都同意了?”

    “不曾。”

    “那你怎敢找寡人来评理!”

    老秦王高举右手,作势欲扇。

    秦子楚睁着双眼,一脸恭敬,等着被扇。

    车府令韩明双膝跪地。

    “王上息怒!”

    几乎是同时,嬴成蟜抱住老秦王大腿。

    “大父不要动怒。”

    老秦王弯下腰,手自然而然就放了下来。双小臂环住孙儿小腿,抱在胸前,冷哼一声。

    “看在孩子面上,饶你一次。

    “成蟜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任何人不得干预!

    “滚!”

    秦子楚微微欠身,道了声“唯”,恭敬离开。

    少常侍嬴白牵来战马。

    秦子楚接过缰绳,并未上马。

    他牵着战马,徒步行走,每一步走的很是扎实,领着一众随侍离开。

    头顶着初升朝阳的太子,与率三千郎官来时相比,失了意气。

    秦王柱一眼都没看儿子,抱着孙子满脸笑容,上下颠了几下,逗弄道:

    “学习苦吧,学不下去了吧?”

    玩了一晚上的少年把目光从父亲背影收回,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苦着脸道:

    “大父,一天一共十二个时辰。

    “我在观政勤学殿的路上就需要半个时辰,回来还是半个时辰,剩十一个时辰。

    “我在观政勤学殿要待七个时辰,剩四个时辰。

    “这四个时辰里面,我要睡觉,吃饭,沐浴,还要背白日学的课。

    “大父你说,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秦王柱看着一脸悲催的孙子,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好心补充道:

    “关键是,要等到腊祭才能第一次休沐,哈哈哈哈哈哈……”

    “说的就是啊!”公子成蟜大点其头,怨气极重:“而且学的都是什么啊。我不上战场,学武做甚?我不当廷尉,学《法经》做甚?最过分的是,我还要学赵国话齐国话魏国话!我又不出秦国,学个甚的外语!”

    “哈哈,就是,学那么多有个屁用?我们什么都会,要那官吏做甚?”秦王柱抱着王孙上王车,边走边笑道:“不学不学,甚也不学,带上政儿,大父带你们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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