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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乌瓷古镇(三)

    “是带你出来的啊,还要带你回去呢。”她不懂他说这话的理由,思索会儿试探问,“你还想吃什么吗?”

    他摇头,神情却似有点失落。好像脑袋生兔耳朵的话,耳朵都会耷拉。

    虞菀菀好想摸他脑袋。

    她也这么干了。

    对上少年愕然目光,欲盖弥彰地咳一声收手:“手感不错。”

    倏忽间,身侧投落道阴影。

    “抱歉,”是刚才挨骂的侍从,他弯腰行大礼说,“是我口无遮拦侮辱了二位,请您恕罪,稍后我会自行下去领罚。”

    和方才判若两人。身后竹青色衣袍的青年背手而立,面若冠玉,通身气度似青莲,濯濯不染淤泥。

    等侍从说完他才上前,向他们行礼自报家门:“紫琅薛氏,薛明川。”

    他的声音很好听,如酒般低沉醇厚。虞菀菀那欣赏他的想法却立刻荡然无存。

    首先,他是男主、有官配。

    其次,今日她对薛祈安以外的薛家人都无差别火大。

    最重要的是,对方侍从很讨厌!

    “地球虞氏,虞菀菀。”她想了想,一本正经说。

    对方明显没听过这个地名,良好的教养却让他不表露疑惑,拱手行礼道:“抱歉,某治下不严,给二位添麻烦了。二位这一顿由某结账,算作微薄赔礼。”

    他一个眼神侍从便去找掌柜。

    虞菀菀摇头:“不必了,公子的钱还是留着他学习怎么管好自己的嘴吧。”

    确实不算大事,但她也不想收下赔礼告诉对方:没关系,小事。

    又不是付不起这一顿。

    虞菀菀起身要去找掌柜,袖子被扯住,少年懒洋洋地将她拉着坐下。

    他和薛明川的关系很奇怪。

    废灵根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可别说怨愤,薛祈安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家族罪人逃脱,流落风尘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薛明川见他也没有半点反应。既不捉拿他,也不懊悔。

    他两好像根本不熟。

    恐他说的事与这有关,虞菀菀灵海传音:“怎么了?”

    声音轻得像怕碰碎他。

    灵力交互后很多事都变了。

    她的存在格外清晰。

    连声音落在他灵海里,都像羽毛般轻轻挠动,那片岛屿的小苍兰也在摇曳,弄得他指尖莫名发痒。

    薛祈安直接关了灵海。

    不准她再传音。

    “师姐坐着。”他说。

    末了到底加一句:“灵海累,关了。”

    灵海还会累?

    虞菀菀第一回听,但他说是就是吧。正要再问点,侍从回来了。

    “有人先付过了。”

    听见侍从压低音量和薛明川说。可明明掌柜让她拿完萝卜饼再结账。

    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她低头,少年正好抬眸。

    透亮如水晶的眼眸镌刻她模样,显得温柔又专注。

    “嗯。”

    没等她问,他就猜着应了:“就你拿萝卜饼时。”

    “你哪来的钱?”话脱口而出,虞菀菀立刻捶自己脑袋一下。

    好大一声“咚”。

    她在少年惊愕的目光里懊恼解释:“对不起,我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就是之前……”

    她不知道怎么说了。

    解释势必要提起他的伤心事。

    先废灵根,后沦落青楼,理论上是不会有钱的。但她就非得惊讶吗?

    薛祈安却并不很在意,好玩儿地看她。

    “师姐想要吗?”

    不待她应答,他就从合欢宗发的芥子囊里丢个钱袋给她,里头叮叮当当一片。

    “周考核魁首的膏火钱,但很少,没到一千万天品灵石,应该五十来个。”

    膏火钱约等于现代奖学金。

    只有分班上的小课才会根据任课夫子教学计划发放膏火钱,大课一学年一次。

    倒明白他是把她当债主了,可能因此才对她言听计从,乖得不像话。

    但虞菀菀也没想要这样。

    “你的钱你留着,就当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了。”

    毕竟她馋他的脸,她居心不轨,她还总是占他便宜。虞菀菀愧疚地把钱塞还给他。

    下次还敢。

    她又好奇问:“你是什么课拿魁首啊?”

    她不要,薛祈安也没强求,把钱袋收好随意说:“做饭、家务、疗伤,好像还有个什么园艺和插花吧。”

    ……卧槽。

    哥们,这个她是真喜欢。

    不单是她,面前的侍从、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薛明川,都露出愕然的复杂神情。

    说这话的少年却没什么反应,打个哈欠,倦怠得好似晒阳光的猫儿。

    “请问还有事吗?没事我师姐要吃饭了。”他含笑地温声问,连下逐客令都有股赏心悦目的慵懒。

    穿书见过的那么多帅哥里,越看还是越喜欢他啊。

    脸好、贤惠、温柔、听话。

    有时候还娇得她很想上下其手。

    虞菀菀内心喟叹。

    “你们是合欢宗的?”薛明川瞥见他们腰侧的玉牌,有点意外,“邬绮长老让我来接应的是你们?”

    ……造孽啊。

    回到木屋时,虞菀菀看见晃着两条腿喝茶的白芷,更生无可恋。

    她不想进剧情主线。

    累,而且丧命可能性过高。

    书里好几回薛明川和白芷都差点丧命,妖族扒皮拆骨生吞的死法只是最轻微之一。

    他两有主角光环尚且如此。

    她和薛祈安有什么啊,“炮灰丧命”和“反派必死”吗?

    干脆临阵脱逃。

    可邬绮长老那么看好她,她又开不了这个口。

    纠结间,白芷已经看见他们,像个子弹般乐呵飞来。

    “你们就是这回协助任务的修士吗?好巧,好久不见。”

    站定在她面前,余光瞥眼薛明川,也很热情挥手:“明川也好久不见。”

    薛明川只是轻微颔首,和对待陌生人无异。

    所以说高岭之花这种东西啊,她反正拿捏不住。

    虞菀菀感慨,突然意识到件事。

    薛明川和白芷之前认识?

    白芷说过,薛家和妖管局有合作。可小说里他们的初见明明是从现在开始啊。

    纠结间,白芷挥手使出隔音结界。在九瓣莲花的金光下,收敛神色严肃道:

    “妖管局听说了乌瓷古镇法器失窃的事,派我来协助。此回妖怪谨慎,人手不宜过多,所以只有我们四位。”

    “但如有需要,妖管局随时可派人手支援。本次行动目标有二,”

    白芷向他们竖起两根手指:“一,把作祟的妖族擒拿归案;二,夺回四象魂瓶。”

    真就是剧情主线啊。

    四象魂瓶是很重要的法器,号称收妖法器之最。

    东西南北为四象,四象有四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他们最初是妖,而且是妖中大王,分管四方。

    四神是铸成魂瓶后,人族奉给他们的敬称。

    灵力衰微之初,妖族肆虐,四神不忍生灵涂炭,商议后找到一名德高望重的器修。

    那名器修是当地最出名的瓷匠。四神请他铸造魂瓶,再以妖身投瓷窑,铸成了质如碧玉的青白釉魂瓶。

    四神本就是妖族首领,魂魄禁锢魂瓶中,压制大部分妖族。

    被关入四象魂瓶的妖族,会被四神炼化,增强魂瓶的收妖能力。

    这件法器被贼人窃取,小说里,薛明川和白芷费大力气才从妖族手中夺回来。

    书里只写他们斩杀多少妖怪,如何四处追捕,没说是在乌瓷古镇。

    魂瓶看出薛明川志在匡扶天地正道,认他为主。

    薛明川于是成为无数妖族闻风丧胆的杀神。

    反正就他两二人戏呗。

    这时候薛祈安都还没正式出场,他们主打一个陪伴吧。

    “我追查这只妖族三日有余。”

    薛明川接着说,手指凝了赤红色的暖光在桌面写画。

    “这只妖很狡猾,而且性贪,最先失窃的人家是乌瓷古镇最富的几户。它按照富有程度,依次窃走瓷器和金银财宝。有富庶旅客经过,也难幸免。”

    “他便好阴气,在亥时和子时之间活动最多。专挑人少者下手,超四人,不论多富庶它都不会动作。”

    “我追寻他妖气的痕迹,初步推测他是有千年道行的大妖,本体为游鳞,雄性。”

    他把话中的重要信息依次写下,浮动的红字犹若烈焰,抿唇道:

    “我收到消息来乌瓷古镇也就三日,信息收集有限,抱歉。”

    不知为何,虞菀菀总觉得他的灵根气息莫名熟悉。

    侧目时,正好看见少年望向那片红字,神色晦暗不明,如覆片层层乌云。

    却又在她忘来的刹那,一扫而净,歪歪脑袋问:“师姐?”

    他和薛明川都是火灵根。

    兴许练的功法还一样。

    结果现在……

    换作她也会好难过。

    “我已布置好阵法,今晚亥时,约莫就能看清它庐山真面目了。”

    薛明川的语气很沉稳,叫他们先回去休养生息,等子时和他的信号。

    他是任务负责人,在座修为他最高,元婴后期,离化神境仅一步之遥。

    不愧是男主,这样的天赋几乎无人可匹敌。虞菀菀感慨。

    ……哦,本来也有人能敌的。

    看眼少年那张很漂亮的脸蛋,虞菀菀又难过了。

    赵田是器修,百来岁,样貌却年近五十,是乌瓷古镇声名远扬的老瓷匠。去年妻子死了,他伤心欲绝,不再烧制法器。

    但他同薛家有些交情,是以薛明川抵达古镇后就接住在他家。

    知道还有人来,赵田也不在意,很快收拾好房间给他们。

    “薛祈安,”虞菀菀跟在后头,忽地喊道。

    “嗯?”

    少年那副黯然神伤模样还历历在目,她受不了美人难过,凑过去小声问:“我灵根借你玩会儿?”

    “邬绮长老给的小册子里好像有能让你调取我灵气的术法。玩多久都可以。”

    只要灵力交互过就行了。

    灵力交互好像个神奇按钮,按下后,合欢宗宗法几乎都敞开怀抱。

    “就是它蓝色的,没有那么绚烂。”虞菀菀有点儿惋惜。

    “我玩师姐灵根做什么啊?”

    很快猜出是对视的那眼被她会错意,薛祈安啼笑皆非。

    那股甜橙味无孔不入地包绕身侧,他也懒得躲,轻轻一拨她的耳尖。

    凉而光滑的,像刚上白釉的瓷器,这样碰一碰、甚至揉了下也不会发红。

    和他完全不一样。

    那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发红呢?

    薛祈安不禁好奇,捏住她的耳尖笑吟吟问:“师姐借我玩会儿吧?”

    “你玩呗。”

    要不是她懂他什么也不懂,是省了“耳尖”两字。

    这句问话都够脑补一本颜色文。

    当事人谁也不在意。

    过路的白芷却被吓得魂出窍。

    “你们、你们合欢宗……”

    白芷面红耳赤:“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去!”

    逃似地奔回去。

    她和薛明川分住挨着的两间,

    “你们二位呢?”

    赵田倒面不改色,世外高人模样地淡声问:“住一间还是两间?”

    在合欢宗都住一间,两间还麻烦别人。

    虞菀菀正要说话,身侧却有道清冽嗓音更快响起:“两间,多谢。”

    困惑望去。

    少年冲她弯眉笑笑,嗓音依旧清澈温柔:“师姐睡个好觉吧。”

    时下无风无雨,草木在昏暗夜色中静默,正和他凉淡的声音相应。

    却莫名似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一炷香后。

    窗外忽起疾风,似厉鬼哭嚎,阴雨绵绵。

    虞菀菀坐在桌前研习邬绮长老给的小册子,内心却不安。

    半晌,她突地弹起,叩响隔壁。

    “师姐?”

    门开了,挺拔修长的身影从头到脚兜落,还带有少年特有的冬日冷空气似的气息。

    “我一个人害怕,可以来你这吗?”虞菀菀面不改色扯个谎。

    今晚好像会发生点什么,她挺担心她家小漂亮的。总得以防万一吧。

    手摸了摸芥子囊,那里有她几乎洗劫整个法器铺的存货。

    虞菀菀抬眸,双手合十:“拜托。”

    四目相对。

    竟有种莫名的僵持。

    少女双眸炯炯似长夜里两盏莹莹小灯,无知又无畏闪烁着

    看会儿,薛祈安忽然轻笑。

    如果在隔壁,她今晚肯定可以睡个好觉。可偏偏……

    真是容不得他半分好心。

    薛祈安敞开了房门,嗓音给夜色都添上几分暖意:“师姐进来吧,别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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