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第二天的二回站就和大阪代表团,或者说就是泉鸟取的原班人马对上是完全预料不到的糟糕结果。小野监督的脸黑到如同即将发怒的煞鬼,让新山女子的各位都受其影响,心情焦虑,气氛压抑。
但我当时的第一想法是,不会吧,不会撑不到第三天吧?让宫侑白来一趟这件事更让我觉得挫败。
当天晚上,我们紧急开座谈会议,面前的电视播放着泉鸟取在年初春高以及一个月前IH里的表现。其实对于新山女子的各位来说,这已经是看过无数遍的录像,因为今年的IH正是泉鸟取打败了新山女子,导致其止步三回战。而黑川因为非常关注同期选手,所以通过各种渠道也了解一些。
在里面最不了解的是我,在当年那个时代,网络并不发达,这些比赛录像大部分都是通过磁带光盘的形式流传下来。可是我高中开始排球上就一直单打独斗,没有观看这些录像带的机会,毕竟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录像都是在各个学校的教练监督手里流传。相比之下我经常看的都是Youtube上别人上传的国家级别赛事。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看森山友惠前辈的表现,在那之前她只是一个流传在别人口中的姓名,以及森山七濑前辈的妹妹。
她头发剪的很短,长相格外中性,如果完全忽略身体只看脸,可能会被认成男生。她今年高三,明年即将毕业但是并未隐退,看来是要征战来年1月份的春高。176的身高,在日本女性主攻里面已经不算矮,只是我仔细观察着她的扣球,发现她的弹跳高度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要高。
“2.95米,官方数据。高山你……我记得是3.01?”小野监督翻动手里的资料,旁边传来一些窃窃私语,大概是才一年级,摸高好高。
“低点爆扣,是泉鸟取的进攻特点,相对的她们很擅长打两边的快速拉开进攻,来弥补身高上的不足,这个大家应该之前也早就体会到,整个队伍团结协作性特别好。”小野监督本质上是在和我解释,“森山是个非常聪明的攻手,速度快,扣球线路选择多样,要说缺点的话……她发球一般,是比较简单的上手发球。”
……我回想起怎么也学不好跳发的森山七濑前辈。现在的她已经正式开始打联赛了吧。
“我们在IH上已经吃过一次苦头,这次必须做出调整。”小野监督往我和黑川这边扫一眼,随即稍微侧身,把讲解战术的位置让给赤平教练。但事实上我们做出的改变不能用“调整”这么轻松的词来形容,赤平教练的战术可以说是大刀阔斧。
全队改组,以我为进攻中心,不参与接一传,其他人需要保障我的进攻。但当我轮至后排时,新山女子的另外两位主攻手需要这时出面努力渡轮,而我在后排承担防守任务,赤平教练叮嘱我不要考虑是否能够垫起到二传手附近,只有能够防起不要太远就行,因为我虽然垫传一般但是反应比较快。新山女子有位高个子二年级副攻,身高182厘米,实力不俗。
“那请问反轮需要移动位置吗?”新山女子的队长,同时也是主攻手的三年级茂木雪举手发言,赤平教练说先不换,因为我可以打4号位进攻,后排进攻也都行。“渡轮就先全部传给高山,具体情况赛场上再调整。”
“难得我们有高副攻,要利用起来。”赤平教练望向黑川,黑川点点头。
“高山的发球轮是强轮,大家一定要准备好。”黑板上是已经画好的队形图,赤平教练摆成我1号位发球时的站位,那时站在前排的分别是182副攻长谷部千早、另一位三年级主攻手西尾纯子,以及二传黑川。黑川目前身高172,西尾前辈则是174,用来拦网勉强够用,加上长谷部,三人此刻的拦网必须准备好。
“不能浪费高山的发球。”
在临走前我要走泉鸟取的比赛录像,小野监督狐疑盯着我,半晌说晚上不要熬夜,明天要有精神地比赛,我点头称是,保证绝对不熬夜。
可惜此乃谎言。
并且黑川还和我一起熬,其实我倒是希望她能去好好休息,可惜她比我还要犟一百倍。本来这些录像就很难获得,她也想多看看。
“雀,你想看什么?”
其实看点非常多,比如泉鸟取的另一位主攻身高仅仅165厘米,这样的身高如果不是弹跳非常好的话很难打后排进攻,也就说明轮到她后排时根本不用防这招。
此外我更想关注的是森山友惠前辈扣球的线路。
“因为我防守一般,所以想着如果防不起来,至少要拦网起点作用。”
“啊……”说到这里,黑川不自觉点点头应和我,“雀更擅长拦网呢。我有听新山女子的低年级说如果你就读新山女子的话说不定监督会派你去打副攻的位置。”
“……凭我这个身高吗?”
“假副攻,真接应啦,只是站位而已。而且雀你比大部分普通副攻都要拦网好了。”
这倒是确实,并且这真的要归功于我长期混在男排里面训练,虽然每次都被打得手指生疼,可我还是努力克服恐惧继续练习。
拦网比起高度,最重要的是时机。只要时机卡得准,抓住对方的失误以及不到位的调整攻,152厘米的娇小二传也能拦死202厘米的俄罗斯大高个。[1]
因为长期和乌野男排打球,他们的网高和扣球高度都是普通的女排所达不到的。在没有高度的情况下我要是想要参与拦网,那就必须时机卡得恰恰好,所以不得已,我非常关注对面二传的动作和攻手的起跳与挥臂,久而久之,他们的动作在我眼中仿佛被慢放,我甚至不需要过多思考,更多的是一种直觉。
是漫长的观察带来的直觉。
抓准机会,我纵身一跃而起,炮弹般的扣球砸在我的小臂上,但我依旧忍住努力绷紧肌肉,最后被拦死的球反弹至后场,嘭地一声掉落在地。
然后还是慢动作般,网对面的男生们回头看向那颗已经无力回天的排球,然后又转头来看我,满脸汗水,表情是一种茫然、发愣又震惊,一时间无人说话,只有排球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我必须承认那瞬间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除了因为被我拦死所以羞愧到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的东峰过于消沉,搞得我也有点愧疚。
但是后面由于他心态爆炸,出现多次低级失误,导致再被我拦死一次,我觉得这个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虽然后面我还是给他买小礼物安慰他,他居然喜欢小毛绒这点让人心情复杂。
我连续把视频翻来覆去重看很久之后才迟迟去睡觉。
但是第二天精神抖擞,黑川眨眨眼睛后说:“雀这次干劲很足呢。”
因为不想说什么因为想让男朋友看我赢比赛这种很傻的话,而且感觉我真的说出口之后黑川会当场杀意满满,满到可以千里迢迢飞去尼崎杀人,所以我心虚地只说了另一个原因。
“赢了的话你也会被更多人看见吧。”
这样显得自己非常自恋,但是黑川看上去真的感觉爱上我了。
但我是认真的,进入高中后在赤平教练的指导下黑川的技术有了质的飞跃,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破釜沉舟之后心态也发生变化,整个人更加轻盈,也能够更加积极去与队友进行沟通。她曾经和我说自己不像之前那么急切紧张,想着哪怕自己最终还是没能进入超级联赛,大不了就加入一只像是仙台Lucens这样的俱乐部打起。
“赤平教练说,最好还是不要去美化那条路……但是我仔细考虑过,我觉得我还是不会后悔。”
距离黑川因为秋由赛场失利而发怒到想要扇她巴掌,到现在能够平淡接受自己眼前的路艰难无比,已经成长非常多,就像是之前种种原因未能发芽的枝蔓现在终于破土。
所以站在赛场上时,我突然感觉我不会输。
是毫无理由的自信,就如同宫侑站在赛场上时从不认为自己会输一样。
我通常并不喜欢无根据的自傲,理性分析现状才是正确的事情,这是我的性格和我的观念。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赖。
特别是在我把森山友惠拦死的时候,全场发出剧烈的尖叫,我喘着气,胸口涌动着燥热。
大比分1-2,我们赢下比赛。三局我拿下27分,其中3拦2发,0失误被拦。
平心而论,我们能够胜利有泉鸟取发挥一般的功劳,不过比赛就是这样,能够及时调整好状态的才能赢到最后。
嘈杂的庆祝声在我萦绕在我耳边,让我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不去在乎对面的败队是如何的低沉,我们自顾自欢呼着,沉湎在胜利带来的强烈喜悦里。
今年国体大爆冷,种子队大阪代表在第二轮就被淘汰,宫城代表队突进第三轮。
期间我还抽空参加电视台的采访,虽然只是戴上耳机简单在镜头前说几句。知道我要受采访,新山女子的前辈们很慷慨地贡献出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发型定型喷雾,甚至茂木队长还大手一挥说她来帮我画。我满脸茫然地谢绝大家,完全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掏出的这些玩意。
就这样来到第三天的比赛,早早退场的泉鸟取不在之后,我们没能和枭谷学园以及熊本八代女子高等学校碰上,事实上半决赛是她们两个是厮杀。
第三天要连打两场比赛,并且半决赛开始是5局3胜,对我们的体力是很大的考验,幸运的是我并不害怕这点,感谢父母给我的这副强壮的身体。
上午三回战对战北海道县,时间9:30开始,我没能赶到比赛开场前和宫侑见一面,倒是有打电话,我只知道他会直接在观众席上看接下来的比赛。因为我表现得过于欣喜所以在队伍内又开始上演一遍八月份U18时一模一样的情景,此起彼伏的“诶”“完全看不出”,其中还夹杂着一句“我还以为是及川……”没说完就被人给打回去。
从来不知道我在县内原来那么出名,八卦满天飞。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这些流言中到现在都完全没有岩泉的身影,明明和宫侑交往之后我就再也不会单独和他们出门了,每次都是雷打不动三人行。
北海道并不是很难对付的队伍,所以我们嬉笑打闹着登场。
可马上我就乐极生悲,因为对方明显也不是傻子,不知道针对我们做出战术调整。拦网强也同样代表我成为一个靶子,在看穿对方是要打手出界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收手,球重重撞向我的左手手指。
我觉得很不妙,因为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和U18那次相比有过之而不及,我直冒冷汗,刘海也粘黏在额头上。
这次的情况要更加糟糕,因为有鲜血从我紧握住左手的右手下面缓缓流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队员慌忙围在我身边,赤平教练也匆匆赶来,她让我小心松开自己的右手,然后仔细查看,随即宣告我必须去一趟医务室,让其他成员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比赛。
“不要紧,看上去只是撕裂。”路上赤平教练宽慰我,可我只是顶着苍白的脸点点头。
我的左手小拇指一个多月前刚刚收到重创,不知道为什么运气这么不好,这次又是这个拇指受伤。
万幸,真的没什么大事。等走到医务室的时候我的疼痛已经得到缓解,就连伤口都开始止住不在流血,医务室的医生很有经验,三两下就检查出是普通的小拇指与无名指连接处轻微撕裂,撕裂程度不深,所以伤口已经开始自愈。
“我还能上场吗?”我急切地问,刚刚在黑川和宫侑面前夸下海口,我可不想都走到这还能半途而废。
“嗯……你是右撇子吗?”医生这样问道,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她掏出绷带,除去包扎伤口外,把我的小拇指和无名指很紧地捆在一起。
“这样勉强能够继续。不过我作为医生还是建议不要哦,这样不助于伤口的恢复,并且二次受伤就不好了。”
赤平教练问我真的没问题吗,我说我是右撇子不要紧。
不过我心脏已经沉下来,喉咙发紧。今天的三回战和半决赛还能靠新山女子原本的实力支撑住,但明天的决赛如果我没办法发挥全力,只怕是结果不会很好看。
管不了那么多,我深呼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鼓起勇气继续奔赴赛场。
不过是手指撕裂伤而已,我可以忍住。
我也可以战胜拦网时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