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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汉道衰败

    “西尽伊吾,东接灵武,得地四千余里,户口百万之家”

    这一句话,是前世刘继隆去敦煌时,从《敦煌写本》碑文中了解到的归义军巅峰盛况。

    在他的记忆里,河西这块地方在开元年间,光纸面上记载的人口就有五十多万,因此结合《敦煌写本》的碑文,刘继隆还真的曾以为河西之地有户口百万。

    尽管亲身体验了在吐蕃治下的十七年瓜州生活,可他仍然对碑文中的盛况抱有期待。

    直到此刻张议潮将三州老底揭开,刘继隆曾经的期待才彻底破碎开来。

    河西经过吐蕃九十多年的蹂躏,汉人人口锐减的同时,部分亲汉的其它民族人口也跟着遭殃。

    现在的河西,排除甘州回纥、凉州嗢末与河西吐蕃三部,恐怕连明面上的五十万口人都没有,即便他们拿下甘、肃二州,恐怕治下之民也不会超过十万。

    十万百姓,又能支持他们拉出多少兵马来向东前进呢?

    刘继隆下意识看向了面色铁青的张议潮,而他此刻的脸色,是刘继隆未曾见到过的。

    “张议涣率部及伤兵留守酒泉,另募兵四团,其余兵马休整三日,三日后出发收复福禄!”

    张议潮说罢起身,不给诸将建议的机会,铁青着脸离开了正厅。

    眼见张议潮离开,诸将脸色露出不悦,但都没敢直接说张议潮的不是,只是纷纷起身离开了正厅。

    瞧着他们离去,刘继隆也想跟着离开,却不想有名兵卒朝他走来作揖。

    “刘伙长,刺史让您去后院,有事情让您传给张校尉。”

    “是”刘继隆没有怀疑什么,毕竟刚才张议潮确实在气头上,没来得及交代什么也正常。

    他在兵卒的带路下来到后院,随后便看到了内穿扎甲,外穿文武袍的张议潮。

    年过五旬的他,此刻脸上没了刚才的铁青,恢复到了平常。

    刘继隆见状,除了暗叹对方养气功夫好之外,便再没有其它想法。

    “刺史……”

    刘继隆对张议潮作揖行礼,张议潮闻言看向他,随后目光放在兵卒身上:“你退下,我有事情与他说。”

    “是!”兵卒告退,刘继隆也在张议潮的示意下直起了身子。

    “听淮深说,你家中八十余年前是河西道的直白?”

    张议潮示意刘继隆跟上,随后一边走一边询问。

    “回刺史,家中三代以前,确实是河西的直白。”

    刘继隆并没有说谎,他祖上确实是河西的直白,一开始在凉州从事。

    后来吐蕃入侵,便开始跟随官吏们西迁,一直退到了瓜州才因为退无可退,当了吐蕃治下之民。

    由于吐蕃对汉人控制严苛,因此刘继隆的父亲和爷爷都需要服徭役,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学习。

    到了他这一代,家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有关知识的书籍,所谓的杂书也是刘继隆为解释自己识字而胡诌的产物罢了。

    “不知是哪一司治下白直?”

    张议潮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节奏,不过对此刘继隆也不紧不慢道:“司户治下直白。”

    这是刘继隆胡诌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祖上是跟着哪司官员办事,只不过他因为前世的“敦煌之行”了解部分开元年间河陇之地的人口数据,所以他才扯出了司户衙门。

    “喔?”张议潮停下脚步,诧异看向刘继隆。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道:“家中可曾留有河西道户籍的书籍?”

    “未曾,番贼入瓜后便烧毁了。”刘继隆摇头否认,张议潮闻言眼神失落几分。

    不过不等张议潮提出新的问题,刘继隆却又道:“不过家中口口相传中,却记载了部分户籍的事情。”

    “且说来听听!”张议潮眼前一亮,刘继隆也借机说道:

    “以家中口口相传所记,河西及陇右道在开元年间有十二万户,五十余万口。”

    “家中居住的晋昌县,昔年有户四百七十余,口四千九百余,而今却是不知。”

    刘继隆说罢,张议潮缓缓皱眉,叹了一口气道:“如今那晋昌,却只有四百五十四户,四千二百余口了。”

    八十多年的沧海桑田,河西大地上的人口不增反降,全因吐蕃横行。

    每每想到此处,张议潮只觉得痛心疾首。

    长舒这口气后,张议潮才道:“肃州的户籍我已经拿到,你可曾记得甘州和凉州户口数量?”

    “记得!”刘继隆不假思索的点头,而后报道:“时间有些久远,具体记不清了,但甘州应该是六千户,两万余口。”

    “那凉州户口最多,应该是二万户,十一万口。”

    随着刘继隆说罢,张议潮稍微提起了几分精神:“此二州之地,若是能有汉口十万,我等东归之事便指日可待了。”

    此时张议潮还不知道,因为沙州异军突起,整个河西走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尚婢婢和论恐热更是连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在他看来,即便收复甘州和凉州,但是陇右地区的十几个州还在吐蕃的控制下,东归的事情依旧困难。

    对于这点,刘继隆无法交代出来,毕竟他没有解释消息来源的合理借口。

    “你觉得我军拿下甘肃二州后,是否要东进拿下凉州?”

    忽的,张议潮竟然对刘继隆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样的问题,让刘继隆下意识作揖:“标下不知!”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张议潮直勾勾看着他。

    活了半百,张议潮看人从未走眼过,他自上次见到刘继隆,便知道刘继隆不是普通的兵卒。

    虽是兵卒,但他身上多少沾了点书卷气,并且有些“爱干净”。

    尽管刘继隆的‘爱干净’程度无法和张、索、李三家的子弟相提并论,但这也说明他并非寻常兵卒。

    他的眼里,有着连张议潮都看不清的东西存在。

    “标下确实不知……”

    刘继隆不想做出头鸟,更何况他位卑言弱,即便说了也无法被重视,所以迟疑过后,他还是给出了原本的答案。

    他迟疑的这呼吸间,张议潮脸上闪过了些许失落。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刘继隆告退后转身离去,瞧着他的背影,张议潮看向了头顶的夜空,长吁了一口气。

    “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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