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凝视萧凝冰,目光灼灼。
沉吟了片刻。
“南晋得到的是整个大梁朝的文化底蕴!不是一些,而是全部!”
“全部?不可能!”
“大梁朝当年腐朽成那般模样,诸侯争霸,军阀并起。这些人对于大梁朝各地的文脉大肆损毁和掠夺,不知有多少名士大家和书生学子被他们屠戮,书舍、学堂损毁不计其数,这种情况之下,即便是南晋得到了大梁朝皇家书院的那一部分传承,恐怕也仅占大梁朝文脉的十分之二三,你说全部,是否夸大其词了一些?”
“夸大其词?不……一点也不。”
叶玄又是玩味一笑,摇了摇头,旋即目光冷峻而又深邃的望向萧凝冰。
“公主殿下,倘若我告诉你,南晋皇族萧氏就是前朝大梁的余孽,你信还是不信?”
萧凝冰稍稍愣了一下神,以为自己听错了。
迟疑了数秒之后,大脑才反应过来。
一双如泓的眸子陡然一缩,瞳孔急速的放大之后又狠狠的收缩。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说南晋皇族萧氏便是大梁朝的余孽!如今的南晋便是当年大梁的延续!”
“这……这不可能!大梁朝的皇族当年不是被尽数诛灭了吗?怎么会……”
“诛灭?是诛灭了,只不过那被诛灭的只是大梁朝皇族的旁支而已,真正的大梁朝的嫡系皇族早在大梁朝即将分崩离析之前,便已经金蝉脱壳,安然离去了。“
“金蝉脱壳?”
“不错!”
“你……你是如何知晓的,大梁朝灭国到现在已经近两百二十年,而且南晋国早在大梁朝尚未覆灭之前便已经存在,这……这世间上就根本对不上。”
萧凝冰的眼神之中依旧写满了吃惊之色。
对叶玄的话充满了怀疑。
但是她看叶玄的眼神又不似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却也不清楚该不该信了。
这时,叶玄却又是自信的一笑,目光从容。
“呵呵,这便是大梁皇族的聪明之处了。”
“是,大梁朝灭于两百二十年以前,南晋国早在大梁覆灭之前便从大梁朝脱离而出,自立为国。看似两者丝毫不相干。可实际上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不是陛下前不久让我调查萧妃娘娘的死因,我特地去大理寺和国子监翻阅了一些有关南晋的史书材料,再加上南晋国这些年对陛下近乎不知疲倦的刺杀,我还真发现不了这些。”
“公主,在你眼里,不……在近乎所有人的眼中,包括陛下眼中。南晋立国在两百五十年之前,大梁灭与两百二十年前我大靖高祖之手,南晋乃是脱离大梁,自立为国,本应该是敌对关系,可对?”
“自然!”
萧凝冰脑袋轻点。
正如叶玄所言,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不光是她,整个九州天下都是这样认为。
这几乎是一个颠簸不破的共识和真理。
南晋国当年乃是脱离自大梁王朝,后自立为国。
当初大梁朝还曾经派出大军镇压,只不过最终却接连折损了数名大将和数万大军,最终铩羽而归。
其后,大梁朝又接连发动了几次攻伐之战,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最终,大梁皇族不得不默认了南晋国的存在。
一个与大梁国打了数次仗的国家,你现在告诉我他们乃是大梁王朝皇族嫡系余孽。
这怎么听都像是天方夜谭。
面对萧凝冰的怀疑,叶玄却也不心急。
招呼下人将石桌上的早膳撤下,又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漱口。
然后在萧凝冰有些焦躁的目光中继续开口。
“两百五十五年前,前大梁朝京都皇室曾经发生了一起迷案。”
萧凝冰看着叶玄,没有接话茬的意思。
无奈,叶玄:“大梁开平帝年仅十五岁的皇子于宫中突然暴毙,而这是开平帝唯一的子嗣,开平帝悲痛欲绝,患上了失心疯,神志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朝中大臣以为开平帝难以履行帝王之责,逼宫其将皇位禅让给了其皇叔梁厉帝。失去皇位的开平帝于半年之后,于被幽禁的子夜宫失踪。“
“而就在开平帝失踪之后没多久,大梁朝曾经尽忠过开平帝的一干大梁朝臣也随之失踪。”
“民间传言,这些人连同开平帝被其叔叔以秘密手段处决,目的是防范开平帝突然神志清醒,会夺其皇位。”
“而从那之后,大梁朝进入了最后两位君主的统治时期。”
“梁厉帝得皇位之后,荒淫无度,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五年之后,江南豪族萧氏联合一众江南豪绅士族起兵反抗大梁,立国为晋。梁厉帝怒火中烧,派大军数次征讨,均铩羽而归。”
“二十年后,梁厉帝因荒淫无度,于夜间与嫔妃欢好之时被其子,梁灵帝率兵杀死于寝宫,梁灵帝随之即位。梁灵帝即位之后,其暴虐程度比之父亲更甚,加之连年的灾祸,北境突厥、戎狄南侵,百姓难以过活,生灵涂炭,随之群雄并起,军阀割据,征战不断。”
“而在这期间,我大靖高祖于淮水起兵,经过多年征战,最终覆灭了大梁王朝,建立大靖王朝!”
“大靖王朝立国后,高祖曾亲率大军南征南晋,后因北境突厥南晋而作罢。后数次,南晋得天时地利之利,得以保国。最后一次,高祖再次发兵南晋,于长江边与南晋皇室对赌,输,罢兵班师回朝!”
“之后几十年之中,南晋向大靖称兄弟国,岁岁纳贡并且采取和亲联姻之策,如此得以存续两百五十余年,直至今日!”
“我说的可对?”
萧凝冰微微抿着红唇,轻轻颔首。
“虽与南晋国记录稍有差池,但大抵如此!”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公主殿下,我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没觉得我上述所说的一些事情太过巧合也太过悬疑了一些吗?”
“巧合,悬疑?”
“不错!”
“其一,开平帝之子的突然暴毙以及开平帝的突然得病!据我所知,当年的开平帝乃是大梁朝末期难得的有为之主,在大梁朝日渐日薄西山之际,曾经发出豪言壮语要中兴大梁,为大梁续命五百年。为此,开平帝从小便文武双修,其不光学识极为渊博,更是有一副强健的筋骨。“
“这样的一位君主,因为自己儿子的突然暴毙便得了失心疯而变得神志不清,不觉得太过儿戏了一些吗?”
“这如何儿戏了,历朝历代之中得失心疯的君主不在少数。”
萧凝冰嘀咕了一句。
她觉得叶玄怀疑的有些牵强了。
“好,就算是你说得对。开平帝不小心得了失心疯。可问题是,当年开平帝对大梁朝堂的统御极为的有效,朝堂之上虽不能说所有朝臣都与其一心,但至少有一半乃是忠于他的。而且开平帝在得失心疯之时,尚有同父异母的胞弟镇南王可继承大统,为何偏偏让暴虐无度的梁厉帝得了机会继承皇位呢?”
“难道不是因为有朝臣们的支持?”
“朝臣支持,公主殿下,你可知当年梁厉帝未继承大统之前是一个怎样的人物?他在整个朝堂之上几无立锥之地,而且因其平日在大梁京都荒淫无度,而遭受大梁朝堂的鄙夷,甚至有不少朝臣谏言要削夺其爵位,就这样一个烂人却稀里糊涂的得了天下,你不觉得很匪夷所思吗?”
“你……你是想说这里面有猫腻?”
“不错!”
见萧凝冰终于上道,叶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微笑。
他接着又说。
“不光梁厉帝即位很玄幻,在其即位没多久,这立足尚不稳的皇帝便下令诛杀了开平帝同父异母的胞弟镇南王,罪名是谋逆。可是这位被诛杀的镇南王连其子嗣却连一具尸体都没留下,好像一夜人间蒸发了一般。要知道,大梁法律对谋逆处以的乃是极性凌迟,而且必须是当众凌迟。开平帝在位期间,曾有一位皇族成员曾试图谋逆,起兵失败自问后依旧被其处以凌迟。没理由一个更为暴虐的梁厉帝会放过镇南王不是吗?“
“万一是这梁厉帝对开平帝心中有愧呢?”
“心中有愧,或许吧。可问题是,史官记载这位梁厉帝在镇南王被诛杀后没多久,却派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及整个梁文人的口诛笔伐,将其皇兄开平帝之父——梁幽帝的的陵寝给扒了,这又如何解释?”
“这……你,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凝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的确。
若这梁厉帝若真的心中有愧,就不可能放镇南王放弃了凌迟之刑,又去扒了自己哥哥的陵寝。
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神经质了一些。
“呵呵,公主别急,容我继续说下去。”
“镇南王死后,四个月之后,也就是梁厉帝即位半年之后,被其幽禁在子夜宫的开平帝突然也消失不见。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子夜宫所有的禁卫。同时,在开平帝失踪的前几个月,大梁朝堂曾经有数人故意激怒梁厉帝被其贬斥,最终选择了乞骸骨选择告老还乡。而这几位大臣在回到自己的家乡后不久,也都举族消失不见。”
“你……你是想说,这些人的消失乃是有预谋?”
听得叶玄说到此刻。
萧凝冰便是傻子也听明白叶玄到底想要向她暗示什么。
“公主殿下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萧凝冰瞬间面色一红。
“你是夸我还是骂我?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后面所说,江南之地突然出现了一个萧氏,萧氏举族起兵反抗大梁,得以建国南晋。表面来看,是一个地方世家不满王朝统治,举兵造反,成就大业的桥段。可若是你仔细搜罗当时的一些史料,便会发现,这里面有太多的巧合和猫腻。”
“萧氏一族乃是在起兵前几年才陆续从北地迁移到江南的,不光是萧氏,柳氏、王氏也都是几乎同一时间从北境迁移而来,要知道当初的江南乃是士族门阀最为森严之地,曾经有无数的北地豪族曾经想要在江南立足却受到排挤,可为何萧氏、柳氏、王氏却能安安稳稳的扎根呢?”
“而且在立足五年不到便敢起兵造反,造反不光得到了柳氏、王氏的全力支持,便是江南本地的大家族,墨家、孙家也是出钱出力,毫无保留,这难道不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萧凝冰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向叶玄。
“再后面便是梁厉帝对南晋的征讨,史书上记载,乃是因为梁厉帝刚愎自用,任人唯亲,选择了自己的亲信之人率兵。可是我在近来搜寻到的一些记载大梁的野史中发现。当年征讨南晋的将领,是梁厉帝的亲信不假,但这些人更是开平帝的亲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些将领,在开平帝失心疯被梁厉帝夺取了皇位之后,瞬间便倒向了梁厉帝,成为其心腹。但这些人,在征讨南晋之时,却全部兵败被俘,与之被俘的,还有大梁王朝的最嫡系的红衣军,整整八万余人。”
“而这八万红衣军,在被俘虏不久之后,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南晋国的白袍军,替南晋挡下了大梁的后续征伐。”
“另外就是,不久前从大梁朝消失的一些朝臣出现在南晋的朝堂,这些人对外宣称是惧怕梁厉帝暴虐,恐其杀人灭口,不得已投奔南晋!”
“这种说辞倒是也说得通,不是吗?”
“的确算是能说得通,可若是我告诉你,有人在南晋朝堂之上发现了镇南王,而其就是当年南晋白袍军的统帅,你还觉得说得通吗?”
萧凝冰神情瞬间一怔。
瞳孔再次如刚才一般收缩。
“这……你……你说的这些当真都是真的不成?”
“我不能完全确定这些都是真的!但我掌握的这些讯息,所有叠加在一起,却在告诉我,我说的这些极有可能指向的是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