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夕照如卵，鹅黄色的卵。
橘黄光照撒在紫禁城，落在魏小宝身前。
他跟随在吴大富的身后，亦步亦趋，不敢抬头直视，也不敢左顾右盼。
只是盯着前面吴大富的脚后跟。
对方停他就停，对方走他就走。
这里是坐落在御湖旁边的西海子院落，看似普普通通的建筑群，却是内厂驻地。
魏小宝很紧张。
透过魔种，顾夕朝完全能够感受到他的紧张，若非魔种控制，这家伙绝不会像现在表现的那般镇定。
魏小宝的思绪也很发散，无法集中起来。
对此，顾夕朝倒也理解。
毕竟，十年前覆灭了魏家的幕后黑手就在内厂，是其中的一个档头，内厂一共二三十个档头，最差的都有开窍境后期的实力，一共十几个先天。
仇人若是先天？
若是发现了仇人？
怎么办？
魏小宝心情复杂。
到头来，还是顾夕朝出手，透过魔种给他收束了念头，他方才正常了起来。
一边走边一边思考。
关于吴大富，云华宫那边有她们的判定，认为这个老登的靠山来自牡丹宫，他一直在为牡丹宫做事。
这个判定的理由是什么？
崔华芝没说，魏小宝也没问。
魏小宝相信云华宫不会在这上面出错，所以，今天吴大富要带他去见的贵人多半会来自牡丹宫，是萧令妃麾下的人，有可能是内侍太监，也有可能是女官。
不曾想，竟然带他来到内厂。
这个贵人出自内厂？
吴大富在门口亮了符牌站在留影石前，很快就通过了考验，然后，给魏小宝办了一个临时符牌，也在留影石上留下了气息，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当然，这是外围。
内部远比外围戒备森严。
即便如此，外围也不是魏小宝这样的底层小内侍能够随意进出的，就算是戴上了那顶翠绿色的帽子，已经成为了从七品的宦官也不成。
内厂里面的布局很普通，和内侍们住的院落差不多，并不像主子们住的宫殿那样富丽堂皇，一切也都以实用为主，暖暖的夕照下，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阴森可怕。
吴大富并未带着魏小宝深入，进门没多远就拐了个弯，往左侧走去。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有内侍，有番子，甚至，偶尔还能见到宫女……
人们大多行色匆匆，步伐很快，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就算熟人路遇，也只是咧嘴假笑顺带点头示意。
一间小院前，吴大富停下脚步。
魏小宝反应很快，紧随着停下步子，在距离吴大富三尺外站定，双手低垂大腿外侧，低头候着。
“叩叩……”
吴大富轻轻叩门。
这时，魏小宝在想吴大富房间博物架上的那个形象怪异的青铜兽雕像，那玩意很少见，是特殊的制品，并非随处可见的大路货，以前，他只在自己家的祖祠见过。
那玩意是一对，分列在一座神像左右。
那座神像是谁？
小时候，他有问过，他的父亲说是魏家先祖，得到答案的他自然不会深究。
现在，细细想来，那个神像的装扮和面相都很怪异，魏家的先祖会是那般模样？
邪神！
自家貌似真的在进行邪神祭祀。
只是，这个世界，诡异丛生，百鬼也行，到处都是邪祟，普通老百姓家若是不供奉灵神，求得灵神保佑，很难平安，而朝廷所规定的那些正神……
信奉正神，需得缴纳家产的十分之一作为香火钱，才能成为信徒。
不仅如此，每一年还要缴纳收入的十分之一给灵神增添香火，不然，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剥夺符牌，不被灵神庇佑。
朝廷的正税，衙门的杂税，神殿的香火钱……
这是压在平民百姓头顶的三座大山，越来越多的人负担不起，以至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若是不想被诡异邪祟侵害，倒不如主动投入他们的怀抱，以生命元气供养，以香火信仰祭祀……
并非所有的诡异都一心杀戮，难免也有例外。
这才是邪神祭祀的由来。
当初，自家也是如此吧？
魏小宝在心中叹了叹气。
“咿呀！”
门开了。
门虽然开了，门后却没人。
自动感应？
冷香殿内，顾夕朝有些惊异。
超凡世界的神奇之处，比比皆是。
“走！”
吴大富低声说道。
进入内厂后，他不再嬉皮笑脸，一张脸很是严肃，看样子，来到这里对他也是负担。
门后是一扇石屏风。
上面篆刻着一个怪兽，双眼炯炯，眼眸内，隐隐有着流光闪烁，魏小宝跟着吴大富走进去的时候，有一股诡秘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他的识海。
某种监测手段。
非常精妙，比留影石内的那个诡异也不差，那个诡异虽然厉害，留影石却太多，所以，没办法将类似七杀真君的邪神气息检测出来，谭忠孝因此可以顺利进出。
不过，谭忠孝若是站在这面石屏风前。
被屏风内封印的诡异气息沾惹，七杀真君的气息必定逃不过它的法眼，一定会被当场识破。
魏小宝修炼的是七杀碑。
这门魔道功法也是极重杀戮。
其气息和七杀真君的气息几乎如出一辙，应该瞒不过眼前这法器的检测。
不过，有顾夕朝在，一切都没问题。
魔种变幻，魏小宝的七杀真气也就被破玉功的气息取代，非常纯正的破玉功，内书堂的小内侍们修行的筑基功法，不会让对方感到丝毫异常。
绕过屏风，便是院子。
院子中间，栽种着一棵榕树。
为了防止刺客隐藏，宫里面，很多地方都没有树木，都是宽敞连杂草都没有一根的广场或者庭院。
此间，榕树招展如冠盖。
冠盖下，有一石桌。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灰衣人。
内厂也好，外厂也好，番子们都有统一的装束，都是尖帽黑袍，第一次见到时，顾夕朝立刻有了联想，番子的装束和前世传说中的黑无常非常相似。
眼前这人，不穿制服穿着便装，必定是档头之类的人物。
灰衣人个子不高，身形枯瘦，看着普普通通，乍一入眼，却如小山一般巍峨。
“老吴，你有口福了哟，快，快过来坐，尝尝才从六安郡快马送来的贡茶……”
灰衣人抬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