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識走出房间,双手叉腰开始低头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他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人,对方有真情实感,这是值得认可的。
而且要知道就算是被不死大蛇吞噬,拉卡德也是菈妮的二哥呢,也算是他的舅哥。
只是大卢恩的事情没有办法商量。
之后跟拉卡德开打的时候,战前稍微问问吧。
要是他还听得懂人话,自己交出来的话也不是不能放他一马。
看来还是得自己找条路去见拉卡德,幸好大概也不会花费多久的时间。
摇了摇头,白識把这事情先放下了。
不过看塔妮丝现在这样子,他总感觉帕奇没法如愿以偿的得逞了。
白識走下楼梯,打算去找贝纳尔。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单纯是都来到火山官邸了,想要找熟人见见。
毕竟也算是交界地上难得认识的、并肩作战过的人了。
刚一走下楼梯,白識便看见了把耳朵贴在墙壁,仔细听着什么的菈雅。
“菈雅?你在干什么呢?”
菈雅被白識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
“啊!没,没什么。”
手指慌乱的摆弄了下衣角,菈雅迎上前来,转移了话题:
“白識先生,您见过塔妮丝大人了。”
“怎么样?顺利加入火山官邸了吗?”
白識对菈雅笑了笑,回答道:
“嗯……发生了些插曲,我们的沟通不算太顺利。”
“而且因为一些原因,我应该也不会加入火山官邸了。”
“不过,塔妮丝大人不介意我留在这里参观。”
“所以我大概还会在这里做客一段时间。”
菈雅有些遗憾,白識先生竟然没有留在火山官邸。
她很希望白識能够留下来,像他这样会真心温柔对待自己的人可不多。
“啊……怎么会这样?”
“明明塔妮丝大人一直渴望着强大的英雄……”
“要不然,我之后再和她说说情?”
白識笑着伸出手,摸了摸菈雅的脑袋。
“哈哈,不,这个就不用了。”
塔妮丝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生怕火山官邸被他给铲平。
要是菈雅再去跟塔妮丝说希望自己留下,指不定要给她气出心脏病来。
白識还在揉着菈雅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揉的有些凌乱。
像是转移话题一样,白識对菈雅说道:
“对了,带我去见见贝纳尔吧。”
听到白識提出的想法,菈雅很快便把这点遗憾放下,转而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
“嗯,那么我继续为您带路。”
“请接着随我过来吧。”
菈雅把脑袋一低,从白識的魔爪下脱离了出来。
菈雅兴冲冲的走在前面,留给白識一个背影。
看着走在前面尽职尽责带路的菈雅,白識摸了摸下巴。
菈雅的事情还需要费点心。
如果塔妮丝主动告诉了菈雅,说不定反而比她自己发现欺瞒的好。
不过这事情也说不定,毕竟这身世对于菈雅而言大概也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看情况,刚才菈雅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些什么东西,大概对于火山官邸深处的秘密开始探索了。
要是塔妮丝的行动晚一些,菈雅说不定就会跟游戏里一样崩溃、绝望了。
白識待在火山的时间不会太久,他希望能在这期间就平稳解决。
——
贝纳尔身穿整套的聚兽盔甲,独自坐在昏暗的宴客厅中。
他倒拄着沉重的吞世权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菈雅推开房门,这宴客厅中才照入些许的光亮。
“白識先生,请进。”
等白識进入后,房门又再度关上,重归昏暗。
见到走入厅堂的白識,贝纳尔毫不意外,主动开口招呼着: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见。”
“刚才感受到那股威压,我大概就猜到了。”
“……你又变强了,而且变强了很多。”
白識笑了笑,很是自然的坐在贝纳尔周围的椅子上。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从战斗祭典之后,到现在也已经有不少时间了。”
“只不过当时我就说要来火山官邸一趟,没想到直到现在才有空。”
贝纳尔上下打量着白識。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在盖利德的战斗祭典上了。
那时候贝纳尔和白識并肩战斗过,也知道他大概的实力。
就在那个时期,白識就已经十分强大了。
甚至在最后的时刻,直接让战斗祭典变成了他和拉塔恩的单挑。
只不过对于贝纳尔来说,那时的白識虽然强大,却也还没有到完全无法抗衡的程度。
毕竟面对拉塔恩,他也不差太多,杀掉几条命也是能够做到的。
但是现在,虽然嘴上说着好久不见,过去了不少时间。
然而实力的提升,却不是这么点时间所应该能够达到的。
明明手无寸铁,也并未着甲,白識带给贝纳尔的压力却恐怖至极。
尤其是刚才的那阵威压,就连仅仅是遭到波及的他都感到坐立难安。
所以贝纳尔已经清楚的知道,两人的实力已经不再像是过去一样处在同一个次元了。
在惊叹之余,贝纳尔不由的感到一丝欣慰。
后世的褪色者,远远超出了他和维克过去的想象。
想要成王,就该有这样的气魄和实力才对。
而不是和他们两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家伙一样……
白識不知道贝纳尔在想些什么,毕竟头盔遮的严严实实。
白識只是随意的问道: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吧?”
贝纳尔点点头,淡淡开口道:
“大卢恩,只有这个可能。”
“你好像已经见过塔妮丝了吧……不过,交谈大概不太顺利。”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不会让步的。”
白識向前挺身靠着桌子,双手十指交叉抵在唇前,发问道:
“那么,你的看法呢?”
贝纳尔没有迎着白識的目光,而是微微低下头去看向吞世权杖,又或者说,其实是在看着别的什么虚幻东西。
沉思了一会儿,贝纳尔才开口道:
“我认为……拉卡德确实需要一个体面的结局了。”
“我会帮你,带你去找寻拉卡德。”
“给我三天的时间吧,到时候我会带你去拉卡德的所在之处。”
白識看着贝纳尔,有些意外。
虽然有想过能够通过贝纳尔来找到拉卡德,但是没想到,他先主动提了出来。
“没关系吗?”
“你还是火山官邸的人吧,却绕过塔妮丝带我去找拉卡德?”
贝纳尔的视线仿佛越过白識,看见了摇曳火光中的官邸虚影。
“火山官邸,早在过去就已经崩塌了。”
“只是塔妮丝她还做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我才决定继续替拉卡德照顾她一下。”
“现在你到来了,那么拉卡德必死无疑,火山官邸也注定迎来落幕。”
“我无意多说什么,弱肉强食是我们的规矩。”
“在投身亵渎之中的那一刻起,拉卡德应该也做好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才对。”
“那过去立下的反叛黄金树的誓言,由我来背负就够了。”
“至于那些亵渎者……他们无需考虑,毕竟他们根本不是为了那理想而来的。”
贝纳尔的语气中毫无感情,显然对那些叛律者们没有好印象。
“抢夺他人的力量、化为己有──就是叛律者狩猎同胞的目的。”
“原本是为了反抗被迫互相残杀的恶令,叛律者才揭竿而起。”
“但到头来,却变成最为肤浅的掠食者。”
“……真可笑。”
“参与亵渎,最后只会不得善终。”
说罢,贝纳尔自嘲的笑了笑。
“不过,我也没什么说这话的资格就是了。”
“毕竟我明知那结局,却也还是走上了亵渎的道路……”
白識默默看着贝纳尔,突然开口问道:
“那么,过去的准王者,我的前辈之一……”
“你是为何踏上了那亵渎的道路?”
贝纳尔听着那已然遥远的称呼,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过去踏上旅途的时候。
准王者……那个过去他无比渴望并自豪着的称呼。
但是现在,这个称呼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现在的他,只需要一束最廉价的花、一杯最劣质的酒,能用来悼念过往的一切就够了。
沉默了有一会儿,贝纳尔叹了口气。
既然白識好奇,那么和他讲讲也无妨。
毕竟在现在的交界地上,他已经没有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了。
“在遥远的过去,我受到指引,向着艾尔登之王的位置前行着。”
“我立下誓言──听不见、看不见,也不会感到迷惘,只会朝下定决心走的路前进。”
“那时候,为王的目标就是我的一切,仿佛我就是为此而诞生的。”
“我以为我能为此舍弃一切……”
贝纳尔沉默了,又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但是我错了,当我的女巫在火焰中无意义的燃烧时……”
“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其实是个软弱的人。”
“无法与情感割舍,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这份情感。”
“那一把火,把我所有的雄心壮志都烧的一干二净了。”
“那些曾令我倍感振奋的事物先是褪了色,不再折射出哪怕一丝光泽。”
“进而,它们沦为单薄又空洞的轮廓。”
“当提及它们时,我竟觉得喉咙沙哑,言之无物。”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褪色者。”
“不光是和他们一样失去了赐福,也失去了过去为之奋斗的一切。”
“我放弃了为王的理想,余生只剩下复仇。”
“在那之后,我便来到了火山官邸踏上亵渎之路,为了举剑击倒黄金树。”
与那悲情的故事相反,贝纳尔的声音无比的平静,就好像是在讲述一段和他完全无关的故事一般。
但是白識知道,他的心中从来没有放下过去。
要不然,他就不会此时此刻仍在积攒力量了。
拉卡德举起反叛旗号的时候,也只是为了宣称自己举措的正当性。
本质上,他并不在意那口号,也并不在意半神间的互相厮杀。
然而,只有贝纳尔当真了。
甚至贝纳尔其实也知道,就连拉卡德也只是打着这个名号而已。
但那又怎样,该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
他的命运确实遭到了黄金树的玩弄,饮下了那名为梦想的毒药。
明明遭受指引,不断前行,但是最终却毫无意义。
无法为王,女巫也被焚烧。
不仅是他,维克的命运也同样如此。
黄金树给出指引,却又拒绝着一切。
过去被尊为准王者的两人,只是同病相怜的失败者罢了。
在缓缓讲述完这大起大落的一生后,贝纳尔站起身来。
他紧紧注视着白識的双眼,像是想要从中找寻答案。
“你,渴望的是怎样的世界?”
“是打算延续黄金律法?还是打算将其摧毁、取代?”
面对贝纳尔的问题,白識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无需再延续黄金的光芒,因为太阳的光辉更加耀眼。”
“我注定焚烧黄金树,将过去的一切法则重铸。”
“等到那时候,交界地将迎来真正光辉的生命时代。”
“我无法承诺更多,但那一定是一个和平的,所有人都能由衷露出笑容的世界。”
贝纳尔注视着白識的双眼,随后竟然缓缓单膝跪下。
“我相信你的力量一定能够做到。”
“我走上亵渎的道路,是为了对黄金树举剑相向,击倒黄金树。”
“并不是因为我将一切自身遭受的一切都归结于黄金树。”
“而是因为,对这个遭受神祇操控的世界感到了绝望。”
“我相信你能实现那伟业,因此我愿意成为你的力量。”
“对我而言,一切的声誉、手段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能够见到比黄金树更好的时代……”
白識看着贝纳尔,不由的想起塔妮丝对火山官邸叛律者们的评价:
走在污秽、不洁之路的英雄,总是如此耀眼──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才会得出这样奇怪的结论。
但是白識认为,并不是因为污秽、不洁的道路才成就了英雄……
而是为了心中的理想,哪怕是污秽、不洁的道路,有也会义无反顾的踏入其中。
在走上那道路以前,他们就已经是英雄了。
所以即使走在那样不堪的道路上,英雄也依旧是英雄。
白識站起身来,庄重的对贝纳尔说道:
“我喜欢完美无瑕的圣人,但更喜欢承认自身破碎的战士。”
“因为我也只是人而已。”
“太阳不会拒绝任何心向光明的阴影,即使他曾经被鲜血浸透。”
“沐浴阳光,希望你能够重拾骑士之道。”
贝纳尔低下头颅,只有这一点,他绝对问心无愧。
就连吞噬同胞积攒力量,他也只是对叛律者们动手而已。
“骑士之道始终在我心中延续,一刻也不敢忘记……”
白識拔出夜与火之剑,轻放在贝纳尔的肩头,接受了他的效忠。
既然对方坚信他能开创新的时代,那么白識不会辜负他。
就在此时,房间外传来了菈雅的惊呼。
白識朝贝纳尔点点头,简单的留下几句话:
“那么三天之后,我会来找你。”
“到时候,就是火山官邸彻底迎来落幕的时刻了。”
“在此之前,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与过往的人生道别。”
随后白識便快步走出了房间,去查看菈雅的情况。
贝纳尔抬起头来,注视白識的身影离开。
未来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
在白識走后一会儿,贝纳尔缓缓起身走出了房间,向着走廊的深处前进着。
漆黑无光的幽邃过道之中,一个孤独的灵魂跪倒在拉卡德的肖像前。
这是最后的格密尔骑士。
贝纳尔站在他的身前,顺势看了看那副拉卡德的画像。
默默叹息一声以后,贝纳尔转头面向骑士的灵魂开口道:
“你可以安息了。”
“我已经找到了,能够让拉卡德名誉死去的人了。”
“虽然拉卡德是不被黄金树承认的王者,但再怎么说也曾经是碎片君王。”
“只有死在真正的王者手下,才是他应有的宿命。”
“众叛亲离,被自己的骑士给杀死什么的,说出去他可是会被笑话的。”
贝纳尔举起酒杯,其中的酒液缓缓倒在骑士灵魂的身前。
火山官邸的高温将酒液飞快的蒸腾,往日的荣光仿佛随之渐渐在水雾中浮现。
短暂的朦胧之后,又再度随氤氲飘散。
在最后的格密尔骑士身旁,许多已经十分模糊、无法维系形体的灵魂仿佛受到呼唤般缓缓浮现。
在灵魂的雾气之中,执念和心愿糅合,给了他们最后的一点时间。
“这样吗……”
“那真是太好了。”
“请务必容许我们,见证、参与吾王的最后一战。”
“也即是……终结不死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