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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不敢

    一番激烈交锋过后,画师们的初稿便作废了。

    即使他们挥舞着画笔,吹胡子瞪眼也毫无办法。

    武力镇压就是这么无奈。

    打不过只好顺着暗卫们说的话,一个个如实记录当时场景。

    边画嘴也不闲着“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京畿(ii)距离此地千里之遥,有关小太子的事皆是八百里加急。

    不过一日多,信件便已到了陛下手上。

    只是圣上拿着信件,却一直拿在手上。

    滚烫的茶水渐渐放凉,吴中和来来回回换了三次茶水,终是忍不住劝道“陛下,用些茶水吧。”

    除毒不过十余天,圣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鬓间也多了不少白发,若不是他的双眼依旧如出鞘的宝剑一般锐利,吴中和几乎要怀疑,圣上时日无多了。

    许是知道如今的身子不比往日,圣上什么也没说,端起微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像是没有知觉的木头人一般,偏偏谁也不敢在陛下面前造次。

    毕竟天下间,除了小殿下,谁也受不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微烫的茶水润泽了五脏六腑,圣上似乎活过来一般道“传膳。”

    他还是没有看信件,只是一直捏在手中。

    吴中和低声应下,便去张罗。

    如圣上不同以往,常常忘记用膳。

    他如今日日准时,连最不喜食的荤腥皱着眉吃了下去。

    吴中和知道,圣上牢牢记着林院首的叮嘱,努力的养好身子,为了能多活几年。

    为了能更长久的陪伴着小太子。

    食不言,寝不语。

    没有小太子在时,圣上最是克己复礼。

    待膳食撤下,圣上漱口后便问道“安王、平王如何?”

    自己昏迷不醒,已有十多天,若有谋朝篡位之意,此时也该露出些马脚。

    吴中和道“陛下余威,二王不敢轻视,皆闭门谢客,抱病不出。”

    圣上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其中原因吴中和都不敢深思,陛下是不是想杀光兄弟姐妹,好叫他们不能欺压年幼的太子?

    他甚至敢肯定,若是陛下此次不顺,只怕山陵崩之前必会遣兵围了二王。

    圣上生怕他们是装得老实,待自己走后便制衡他的孩子。

    “百姓如何?”圣上又问。

    “太子遇险,陛下昏迷初日,人心惶惶,只是后来却渐渐安定下来,日日给太子祈福。其中似乎有绾宁公主与谢妃娘娘的手笔,状元郎也日日去呵斥那些妖言惑众的人。”

    吴中和想到此事,倒有些惊奇,绾宁公主与状元郎不提,谢妃居然也能出力。

    “此三人,各有所长,对我儿忠心耿耿,不失为一份好助力。只是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朕要为裕儿做好万全之策……“ ”

    明熙帝手微微叩着案几,声音低不可闻。

    陛下的万全之策,莫不是又要杀人?

    这是为了太子殿下,要杀尽一切对殿下不利之人吗?

    吴中和打了个寒颤。

    偏偏陛下嘴角勾起一抹寒凉的笑“你抖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 ”

    听闻此话,吴中和苦着脸“ 老奴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或许还走在陛下的前头,哪里还怕这个呢“ ”

    圣上垂眸,并没有接这句话,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下去吧“ ”

    待到吴中和恭敬退下,圣上才将目光放在放在那封他一直不敢打开的信件上。

    是的,明熙帝不敢。

    即使他思念儿子成疾,即使他醒掌天下权,他也不敢打开这封轻飘飘的信。

    他不敢看自己一直疼爱的儿子是如何的思念他,如何怨恨他。

    怨恨。

    这个词令圣上的指尖微颤。

    他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乱臣贼子、狼子野心、害得他与孩子不得不分离,害得他的孩子甚至要怨恨自己。

    明熙帝睁开眼,眼底是一片猩红。

    他要杀光这些人,他要踏破漠北、大败大楚。他要在自己有生之年,为他的孩子扫尽一切尘埃。

    如此裕儿便不会同自己一般中毒二十多年。

    明熙帝一直以为自己是身有隐疾,或者是杀孽太多,老天也看不下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中毒。

    因为及冠之前,他这个嫡长子如透明人一般。朝中有权的臣子都能随意辱骂他,何况那些受宠的兄弟呢?

    而及冠之后,他虽然为太子。但是朝野认定,他是板上钉钉的废太子,谁会对一个受尽帝王厌弃的人下毒呢?

    当圣上手握大权之时,这天下便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有谁能欺辱他,能给他下毒呢?

    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

    明熙帝颤抖着手,打开了信件。

    “ 殿下日夜枯坐门前,非三催四请不能动也。常仰首望天,道我父何日带我归家?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虽如旧日能说会道,却常常面带悲色。画师见之生情,常挥泪不能执笔也。明熙二十三年,腊月初二卯时,殿下于昌南镇口等候笔下,贼人欺之……”

    圣上久久凝视着贼人欺之这句话,此信已不忍卒读。

    我的儿,竟遭如此欺压!

    圣上双目猩红,手上青筋暴起,捏着信纸的手都在颤抖。

    待读到“ 殿下大哭,喃喃我父将归。”

    明熙帝仿佛如遭雷击,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我儿!父皇宁愿你恨我,宁愿你辱骂我,也不愿见你抱着这期望等待一年之久啊!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悲无言。

    他身中蛊毒,如今已开始除毒,便不能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所有的情绪都要控制在一条线里,明熙帝死死握紧掌心,直至指尖渗出血来。

    戒骄,戒躁,戒怒。

    为了能陪小家伙更久的时间,明熙帝生生压下了这情绪翻涌。

    “ 来人。”

    圣上轻轻地说着,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却无端令人心惊肉跳。

    暗卫飞身而下,跪在了明熙帝面前。

    “ 去,把那些人都给朕抓来。”圣上甚至还笑了一下。

    甲二有些疑惑“ 恭请圣上明白示下。”

    他不敢问,却不得不问。

    圣上沉默良久,终是道了句“ 退下,传林尹来。”

    权力是一柄双刃剑,明熙帝不愿变成嗜杀滥杀的帝王,不愿做情绪的走狗,更不愿这些因果与儿子有任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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