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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文学 > 牛顿降生大明朝 > 057 嘉靖:善!

057 嘉靖:善!

    许赞自认为找到了一击破局之点。

    他微阖的眼眸里,滚动的是无法收敛的寒芒。

    此时此刻,攻守之势异也!

    当许赞这个久经考验的士大夫斗士,打出了表面认可朱厚熜,实则捆绑宗室下水的组合拳……

    刚刚还愣着,左右为难的其他文官,也过电似地顿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又将自己高贵的头颅磕在地上:

    “臣等不敢专此大业,愿为辅尔!”

    真不知道这些文官,是不是在科举考试的时候,被注入了什么统一的思想钢印,被触碰到同样的利益,条件反射一般,竟能如此诡异地异口同声。

    要么说封建主义锻炼人呢。

    朱厚熜交叉着双手,沉默不语。

    他作为盘桓在大明朝上最大的权力动物,正与另一个猎食族群对峙。

    的确,按照儒学观念——

    这大明天下,是朱家人的天下,怎么谈到为国为民的时候,不敢为天下先,只让手底下这些士大夫出力?

    朱厚熜知道,张孚敬和秦金跪得最快,却是打心底里认同他的做法。

    他扫了一眼貌似乖顺、礼数卑微的文官,只看见了排排和他大眼瞪小眼的反骨。

    朱厚熜左看右看,只在文官的后脑勺上,读出一句话——

    真当朱八八平定天下的时候,就把所有的仗都打完了,够你们朱家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

    朱厚熜啪得一声,把脑门儿里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

    代入推理太投入了,这可不行。

    朱厚熜貌似迟疑,往牛顿那边看了一眼,又恍惚地朝跪了一地的文官问道:

    “诸位爱卿,可是当真愿意为勤勉之典范,竞相踊跃,为黎庶福祉,致力于稻种之改良,力推杂交稻之培育?”

    朱厚熜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不可置信。

    似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群臣哭阕的震撼了。

    大明文官挥舞道德大棒。

    这一击是文官千年的功力!

    许赞享受着文华殿内的沉默,不知道朱厚熜这个年轻的皇帝,能否接住:

    “臣等愿死国矣!”

    他脑子里开始模拟着事情的走向,朱厚熜要是想下得来台,直接宣布牛顿与李时珍一党,也同邵元节一样是个妖道,他说的那些理论都是假的,把这道士打杀了,一切就万事大吉。

    宗室还是肥肥,百官都是忠臣。

    许赞也是看懂了牛顿书稿中的理论,但是,这些东西在他这位户部尚书眼里一文不值,天象如何与他何干?

    但是,要动他家族的水稻种子。

    他可是起了杀心。

    许赞作为户部尚书,他对大明田亩人口之数的认识,也许还停留在洪武大帝时代,但是宗室一年要支付多少禄米,宗室人口几何,他还是心中有数的。

    虽然现在是嘉靖十二年,全国宗室人口仅仅一万左右,算不上天文数字。

    还没在嘉靖皇帝的治理下,处于朱姓生物种群的高速增长点,却长期存在着地方州府存粮不够,克扣宗室禄米的情况。

    藩田是什么东西?

    很多奉国中尉,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土地!

    朱家宗室不允许科举、自谋职业,连封地都不能轻易走出,领着规定的俸禄,当真是大明朝圈养的神猪。

    连张孚敬和秦金这两个清官,都不如。

    要他们怎么为他朱厚熜陛下,种植杂交水稻?

    笑话!

    秦金心中起火,都是千年的王八,他能不明白许赞的意思吗?

    把他认定的牛夫子害死了,谁带他去看星辰大海?

    秦金当即冷哼一声,语气咄咄逼人:

    “许尚书什么身份?”

    “轮得到你理论宗室的职责?”

    “宗室要干什么,是由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独陛下大宗,有俯首怜惜天下之权,旁支不可染指尔!”

    “你张口就要整个宗室因你而动,岂不是以卑凌高,倒反天罡之企图?”

    “你是想当太宗皇帝,好对陛下指手画脚吗?!”

    没有扣帽子高级职业技术证书,都不好意思在大明官场混,秦金为了保牛顿,那是火力全开:

    “依老夫看——”

    “许尚书,你脑子不清醒。”

    “杂交水稻,乃万民所望,上利国家,下利你们,我就不明白了,这天大的好事,落在你面前,怎么就百般推拒了呢!”

    许赞就算心里想得再怎么自私自利,嘴上还是要守住士大夫的道德,他笑得温和又体面,语气也软绵绵地藏着刺:

    “秦老,这话可是荒谬了。”

    “我许家一门世代进士,家父更是不畏权阉刘瑾,为国蒙冤,何等忠烈!”

    “许是家风清正如此,竟是精神胡乱之时,也凑不出秦老刚刚泼出的脏词。”

    “至于,秦老不假思索,竟将某个乱臣贼子的内心,剖析得如此赤裸,究竟是早已在心中编排,还是包庇过某个滥此狂言者……”

    说到这里,许赞意味深长地停顿下来,把秦金上上下下轻蔑地扫视了一遍。

    嘲讽意味十足。

    都这个等级的人精了,吵架绝对不会落入对方的思维逻辑里,只会互相攻击对方的道德水平,辩论起来与村口情报站没有任何区别。

    有辱斯文!

    李时珍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听着老登们嘴里蹦出的“代替太宗”、“乱臣贼子”、“包庇罪犯”,背后一片冷汗。

    快!

    变得太快了!

    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竟然不知道这些二品正尚书级大员们,在朝廷上和下九流的戏子们没什么差别,轻易地尿到一个壶里,又轻易地提起裤子不认人。

    刚刚他要是没被牛顿拉一把,跟着跪求朱厚熜惩处“献祥瑞”的官员,可捞不着任何感念,下一秒就可能被指成“反贼”!

    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大明文官,竟然如此撕裂。

    李时珍死死地盯着秦金的神情,只希望这位立志拜入牛门的大佬,能够在争辩之中取胜。

    别让许赞越说越过分,连累到他与牛徐行的性命。

    牛顿在一旁不停微微摇头,丝毫没有自己引爆了舆论漩涡的自觉。

    他要是不适时插话,引导朱厚熜思考论文中的疑点,这场廷议绝对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过,一切仍在预料之中。

    朱厚熜在吵闹声中,没有被在场的文官带偏,依然保持着思考,甚至把卷起来的论文重新翻开,眼睛在其中一页中久久停留。

    作为专注修仙之路的求道者,每篇被洞窟采用过的论文,牛顿都烂熟于心,几页几行上用的什么标点句读,一清二楚。

    他稍微一瞥,就知道这位大明史上最聪明的帝王,究竟盯着论文的哪个模块,反复确认研究。

    在秦金吵极了,准备再次使用物理静默铁拳,让许赞当场下线的前一秒钟,沉思的嘉靖陛下,终于抬头,朝百官宣布:

    “好了,不用吵了。”

    “许赞说得对啊,我大明宗室,享受百姓供奉,自然也该为百姓出一份力。”

    “太祖皇帝,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宗室子孙爵位多以军职为封,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外战胡虏也是战,内战田畴也是战!”

    朱厚熜语出惊人,直接把许赞的表情搞得僵在原地。

    然后,养气功夫彻底破碎,终于卸下伪装,诚实地目瞪口呆:

    “朕观杂交稻之培育,异于常耕,非但播种、耘耔之务加重,更需精心选育,细察其生长之态,以得其良。”

    “是以一亩之地,所需人力倍于往昔。”

    “譬如选种之时,需精挑细选,去劣存优。育秧之际,又须调控水位,无微不至。及至插秧,更需株距行距,丝毫不差,方能确保其高产优质。”

    “诸卿之家,丁口有限,恐难独任此重劳。”

    朱厚熜笑得灿烂无比,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

    “故令宗室之亲,皆往助之。宗室身为太祖皇帝之后,当体恤民情,共襄国是。于田间地头,身体力行,与卿等同耕,共谋稻粱之丰。”

    “此非但为国分忧,亦乃亲民之举,可彰宗室之德,扬大明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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