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缮司和铸造司的人在傍晚时分来过一趟，统计了受损房屋，杠房的人将尸体带走，先烧成灰，再让家里人来领。
江林在旁边看的默然不语，先烧成灰？
那岂不是说如果谁想做手脚，家里人甚至不知道你怎么死的？
这样的流程，显然不妥当，但在大乾王朝并不稀奇。
人命不值钱，是真的一点都不值！
对废墟的清理，花费很长时间，以至于到晚上的时候，饭棚还扔在那没人管。
卫老汉也没法做饭，赵岩魁便让他用驴车拉了些熟食回来。
正吃着饭，上次见过的南岭大营把总苗传福，带着几十个军士过来。
说玄华道的余孽藏匿城中，为防意外，廖明许特意把他给派来保护南铁匠营。
话是这样说，可众人都知道他们真正想保护的是谁。
没人觉得不公平，反而庆幸有卫老汉这样的人在，给了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等大家伙都吃完，疲惫一天准备休息，江林却去了饭棚。
他得把自己那套被褥找出来，否则晚上就得睡硬梆梆的地上了。
饭棚本身没有太多东西，除了梁木，便是厚厚的茅草。
以江林的力气，翻找起来并不困难。
很快，他便看到被褥的一角，刚要伸手去拽，却又停住了。
并非够不着，而是在那一角，江林看到了血迹。
虽然月光照耀下并不清晰，但他可以肯定，那是血。
草木灰尘味道中，还有淡淡的清香残余，不重，但对五感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江林来说，足够分辨。
废墟之下，藏了人。
而且可能是个女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会偷偷跑来铁匠营的饭棚废墟下藏着？
江林很谨慎的就要抽身后退，耳边却传来细微的声音：“再退便杀了你。”
声音淡漠，年轻，充满杀气。
江林立刻停了自己的动作，盯着被褥延伸的更深处，感觉手臂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玄华道余孽！
他暗叫一声倒霉，不是说藏匿城中吗，为何会跑到铁匠营？
想想也不稀奇，铁匠营都是一群粗犷的打铁汉子，只比普通人强壮些，武道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里藏着，远好过京都城内。
有东西飘了过来，江林看的清楚，那是一颗乌黑药丸。
“吃下去。”
江林沉默，然而只有两秒钟，那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吃就死！”
“这东西是用来控制我的身体，还是用来胁迫我给你帮忙？”江林问道。
“废话颇多！莫以为军伍在侧，我便不敢动手。杀了你，他们拦不住我离开！”
江林确实在思考，要不要鱼死网破冒险一把。
但对这個世界，他觉得愈发不了解。
城中一场大战，完全颠覆了对这个世界的战力认知。
这时候，他脑子里想起了齐铁匠说过的话。
死了的不重要，活着的才重要。所以用死了的人，给活着的人争取一些好处没什么不妥。
江林深吸一口气，道：“帮你可以，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还能活着。”
“这不够。”江林声音坚定：“让人发现我与玄华道余孽有牵连，必死无疑。同样是死，死在军伍手中，家里人好歹还能有一笔抚恤金。因伱而死，怕是要被诛九族。没有好处，我现在就喊人！”
什么家里不家里的，对江林并不重要。
但他这番话语，却让藏着的那人沉默了。
过了片刻，才有声音再度传出：“你真是个铁匠？不像个好东西。”
“那就不是你该关心的了，到底是我们一起死，还是给我好处，而不是拿这所谓的药来威胁，你自己选。”江林道。
药，他是绝对不会吃的，鬼知道是干嘛用的。
与其被人胁迫，后果难料，他更愿意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么一起死，要么合作，这就是江林的选择。
“你想要什么好处？”那声音问道。
“你先告诉我，你在玄华道什么身份，看看够不够份量。”
废墟中沉默片刻，然后道：“玄华道道主是我师父，第一百零三代弟子中，我为首，这个份量够吗？”
话音顿了顿，那声音道：“若拿我的身份去领赏，少说给你几品官做做。”
“这样的试探很幼稚，难怪你们如此轻易就败了。”江林道，脑子里已经有了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大致形象。
废墟中没有声音，但江林隐约感觉皮肤传来刺痛感，对方的杀气几乎凝为实质。
好在她似乎忌惮苗传福等人的存在，杀气立刻又收敛了，只是声音更清冷几分：“别废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着什么急。”江林明白，自己已经把握了主动权。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旁边，道：“有些问题要问你，咱们慢慢捋，你先告诉我，那什么元武，神武都是何意？”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道门中人，江林可不想放过大肆拓展知识储备的机会。
就算死，起码也得对这个世界多点了解吧。
“武道九品之上，便是元武，神武，道武三境，分别对应道门灵元，神元，道元。”女子声音夹杂着些许讥讽：“你一个小铁匠，知道这些做什么，莫非以为自己这辈子有机会突破武道巅峰？”
“话多。”江林毫不客气，道：“说说这几个境界都分别能做什么吧，比如元武境能一拳开山，一掌断江吗？”
……
从夜晚到第二天天明，江林伸了个懒腰，从地上起身。
“行了，你在这呆着吧，我要去吃饭了。不过等会可能有人来清理饭棚，你自己想好藏哪，被找出来可不怪我。”
“你要走？”女子的声音有些疲惫，也更加冰冷。
被江林揪着问了一夜问题，她现在精神都有点错乱了，不知道这个小铁匠到底要干什么。
哪怕江林只是要一颗能延年益寿的丹药，她都不会像现在这般疑惑。
“不走难道要一直在这陪你？那不直接让人看出不对劲了。”江林撇撇嘴，道：“玄华道的人都像你这么不聪明吗？”
废墟的阴暗处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找死！”
“别装了，你真敢动手，就不会在这藏一夜，更不会如此有耐心回答我的问题。”江林拍拍屁股，迈开步子：“该提醒你的已经提醒了，多用用脑子。”
说罢，他直接走了。
废墟下一片安静，过了许久，才传来低微且愤恨的声音。
“连一个铁匠都如此心机，大乾果然没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