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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第 21 章

    流民渐渐走远,马车也动了起来。

    人力总比不上马力,很快就又碰上了流民,这一次,马车并没有停留,因为前方的流民自动让出了道路。

    祝卿若掀帘望向窗外。

    他们正伫立在路旁,等着马车过去。

    见马车上的贵人掀帘探出脑袋,他们纷纷冲她微笑,眼底有着感激的光。

    他们知道刚刚是贵人为他们让道,没有叫散,没有呵斥,只是马力与人力不能相较,若他们不让行,恐怕这位好心的贵人深夜也到不了家。

    祝卿若看出了他们让路的好意,她微微抿唇,颔首以示。

    马车行驶在大路上,原本围绕在马车边的流民逐渐被甩在车后,在深沉的夜色下,越来越远。

    没有流民挡道,马车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国师府门口。

    祝卿若扶着晓晓的手下了马车,周围非常安静,寂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她打量着国师府门口的路,整齐干净,青石板铺就门口的基石,看起来清贵大气,丝毫不堕国师府威名。

    这里没有流民。

    祝卿若敛下眸子,视线落在自己素净但布料上等的鞋帽上。

    几乎所有官员都住在东城,所以这里一派繁华之景,他们看不见挤满流民的西城是何景象。

    “晓晓。”

    祝卿若一路都没有说话,如今到了大门外,终于开口。

    “夫人?”

    祝卿若看上去非常平静,“去买五百斤米粮。”

    晓晓有些不解,“米粮?”

    她看了看天色,蹙眉道:“现在吗?”

    “嗯。”

    晓晓是个很伶俐的丫头,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夫人的想法,她看起来非常激动,“好!我这就去!”

    “去找管家要几个护卫,外面乱,别碰着了。”她温声吩咐着。

    晓晓点头,“好,我这就去。”

    管家对于祝卿若的吩咐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夫人心善,看见流民进城,想帮一帮也无可厚非,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国师府的下人动作很快,第二日不到午时,粥棚就已经搭好了。

    祝卿若带着国师府的护卫到了西城,西城的百姓看见那带着刀剑的护卫,瑟缩着身子不敢上前。

    晓晓几人将带来的粮食与饭碗一一摆在粥棚里,饿极了的流民看着那拳头大的包子馒头大口吞咽着唾液,可在那刀剑的威胁下,依然不敢向前。

    见此,祝卿若扬声道:“我乃当朝国师的夫人,我姓祝,今日来此,是为了给大家分一些吃食。今日每人都可领白粥一碗,馒头包子各一,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来排队,都可领取。”

    饿了多日的流民听了这话纷纷涌了上来,祝卿若早就安排了人维持秩序,很快,粥棚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有想要插队的人也被护卫打了回去,百姓大多惧怕官吏,抓了几个典型后,整条队伍都安安分分的等待着领粥。

    这个时候上京城内流民并不多,大概数百名,从午时到申时,祝卿若一直在忙着施粥,等确定这批流民都领到粥食后,差不多到了申时末。

    祝卿若没有停留多久,分完粥就带着下人回了府。

    慕如归下朝后就听管家说了祝卿若去西城施粥的事,他先是皱起眉,随后又露出无奈的神情。

    卿若向来善良,这回定是碰上了流民,才有此举动。

    他原本想去接她,可一想到之前在南院的难堪,慕如归才踏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

    他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卿若?

    自从上次发现自己隐藏在心底的妄念后,他就无法用原来相敬如宾的态度对待她。看见她时总觉得怪异,所以也就总避着她,想要把那股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可避而不见并不能让他内心安静如初,卿若不在的这几日,心底那股怪异反而愈发剧烈。

    他惊恐地发现,他居然开始在脑中勾勒卿若的脸。

    这样的情绪让他感到害怕,同时不可抑制地涌出好奇。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从未体会过情爱的慕如归头一回对女子产生探索的欲望。

    他正纠结着,就听说上京有流民涌入,他第一时间让人去把祝卿若接回来,免得被人冲撞了。

    这里面,有几分担心?几分激动?几分好奇?

    慕如归也不知道。

    他正踌躇着,就听下人来回禀消息,说夫人已经回了南院。

    他的紧张与犹豫忽然都平静下来,心底的挣扎踌躇也都不见踪影。

    他好像脱离了身体,清晰地听见自己关心着那位他从前鲜少关注的夫人。

    “夫人明日若还要去,你多带上几名护卫,切记保护夫人安全。”

    小厮得了令很快就离开了。

    只有慕如归仍坐在书房中,略显焦躁地合上眸。

    他好似割裂成了两个部分,一个依然冷清,冷眼旁观着众生痴相,另一个彷徨不得,沉浸于对情爱的新奇中。

    他也不知道,何时,他竟也开始动摇道心。

    口不妄言,身不妄动,心无妄念。

    他默念着这段话。

    清醒的一方逐渐占据内心,慕如归睁开眼睛,又成了那不动心念的国师。

    .

    施粥到第三次的时候,流民已经挤满了西城,她每次都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在粥棚处。

    在看到流民满足的神情时,祝卿若内心也稍感安慰。

    “夫...夫人。”

    细细弱弱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祝卿若朝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八九岁大的小女孩站在离她丈八远的地方,正睁着圆润的眼睛看着她。

    她走近几步,弯腰直视她,温和道:“怎么了?”

    小女孩用力抱着自己的肩膀,试图让自己缩小些,不让自己的脏污碰到面前这位夫人的漂亮衣服。

    “我...我...”她脸憋得通红。

    祝卿若看出了她的紧张,安慰着,“别怕,慢慢说..”

    小女孩感受到了祝卿若身上的善意,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道:“请...请问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馒头?”

    祝卿若还没有开口,小女孩就急急忙忙道:“我刚刚领过了,但是不够我和哥哥两个人吃。他生病了,浑身没力气,不能来领馒头...所以...我...”

    祝卿若没有立刻搭话,只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紧张地看着她,因为逃荒挨饿导致她脸颊瘦削,一双眼占据了小半张脸,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渴望。

    祝卿若冲她露出一个笑,“当然可以啊。”

    小女孩眼中的紧张瞬间变成欣喜,她喜不自胜地抓住祝卿若的手,“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祝卿若的视线落在小女孩握住她的手掌上,小女孩察觉到她的视线,以为她嫌弃自己脏,下意识放开手,不住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

    她急到眼泪都出来了,生怕祝卿若一生气,就不给她馒头了。

    祝卿若反手握住小女孩的小手,牵在手心里,安抚道:“没关系,别害怕,擦擦就不脏了。”

    她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仔细地帮小女孩擦干净双手上的污渍,侧头示意晓晓拿些馒头来。

    晓晓手脚麻利,很快就递过来一小包馒头,看上去有两三个。

    祝卿若将黄皮纸放到小女孩手里,“呐,拿好啦,我不能给多了,免得有人起贼心。这里有三个馒头,万一真的有人想抢,你就说是祝夫人给的,在这没人敢冒着这个风险抢的。”

    小女孩猛点头,祝卿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吧。”

    小女孩惦记着还在病中的哥哥,再三转头看祝卿若,最终一咬牙迅速跑进人群里,很快就不见人影。

    “夫人为何不让人送她回去?她这样回去,馒头真的不会被抢走吗?”

    晓晓担忧地望着已经看不见影子的街道,顺便伸手要将祝卿若手上的脏帕子拿回来,“夫人把帕子给我吧。”

    祝卿若往旁边移了移,避开了晓晓的手,转移话题道:“今日的份量足够每个流民的份,若真有人为了三个馒头与我作对,那恐怕就不是流民了。”

    “她能与哥哥相互扶持走到上京,就已经证明了她的不凡之处。若连这馒头都保不住,更别提以后了,我们只能救急,却无法一直护着她,她只能自己成长起来。”

    祝卿若扫了一眼只睁着一双眼看她的晓晓,将帕子收回去,随口安慰道:“那小丫头机灵,不会出事的。”

    晓晓懵懂地点点头,“哦...”她很快就把这件事揭过,扬起笑道:“今日已经结束了,夫人我们回府吧。”

    祝卿若轻声应下,“好,回府。”

    抬头看见晓晓欣喜地要揭开脸上面罩,她喝止道:“不许摘。”

    晓晓听见夫人的话瞬间萎靡下来,“这都结束了,为什么不能摘啊。”

    她瞧了瞧祝卿若脸上轻薄的面纱,“夫人您带的这个那么薄,一看就舒服的很,哪像我们的,呼口气都困难。”

    祝卿若摇头,脸上的面纱随着她摆头的动作柔软地浮动着,她依然道:“不许摘。”

    晓晓瘪瘪嘴,“好吧。”

    祝卿若摸了摸脸上一道柔纱,垂眸思索着什么。

    “回府。”

    一众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回了国师府,在晓晓伸手要扶祝卿若下马车时,祝卿若开口道:“晓晓近日辛苦了,明日不用施粥,回去休息几天吧。”

    晓晓眼底迸发出欣喜,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真的吗夫人??”

    祝卿若自己下了车,笑道:“当然是真的。”

    晓晓欢呼出声,“多谢夫人!”

    祝卿若笑了笑,“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南院。”

    晓晓欣喜过后又开始纠结,“可是,我回家了,谁照顾夫人啊?”

    祝卿若无奈道:“这么大的国师府难道除了你就没人了吗?”

    见晓晓还要说话,她又道:“快回家吧,再不走小心我反悔啊。”

    晓晓瞪大眼,“别!我这就回家!”

    话音刚落,小丫头就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祝卿若叮嘱道:“面罩要丢到家外面,别带回去!”

    远远的传来晓晓轻快的回答,“我知道啦!!”

    祝卿若知道晓晓一向听她的话,也就没有继续叫嚷,转身对还站在门口的护卫:“你们也是,脸上的面罩别带回家。”

    护卫们纷纷应下,虽然不知道这厚厚的面罩有什么用,但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

    祝卿若叫散了众人,避开人群,静悄悄回了南院。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祝卿若从袖带里掏出那方脏污的帕子,连同今日脸上带的面纱一起烧了。

    她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着盂盆里燃烧的火焰,清澈的瞳孔倒映着摇摆的焰光。

    等到火光完全熄灭,祝卿若在漆黑的房间里静坐着,待到月光撒在她桌上,她起身脱去外裳,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平缓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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