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盛瑶在家一向是懂事乖巧的孩子。
她虽不机灵，但热情开朗。
以往家中来客人时，她丝毫不怕生，礼貌得体地向人问好，暂替爹娘招待客人。
可此时突然出现在宅门前的女子，却莫名让她生出几分警惕来。
盛瑶站起身没有迎上去，只开口问：“你是何人？”
女子像是知晓盛瑶是谁似的，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我来找厉公子，他可在宅中？”
眼看女子自顾自就入了宅，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令盛瑶不禁皱起眉头。
“他现在不便见客，姑娘你究竟是何人，你来有什么事，我代你转达。”
女子摆了摆手：“不必，我找的是厉公子，他在屋中是吗，我见他一面便可。”
女子的态度令盛瑶震惊又气恼。
她径直略过盛瑶身边，直往主屋门前去。
盛瑶连忙上前阻拦：“你怎如此无礼，都说了他现在不便见客，你也不说你是何人，你这是擅闯民宅！”
女子被盛瑶拦下，好生惊讶地瞪大眼：“你才没规没矩呢，我自是厉公子认识的人，还需得向你告知身份不成，我自有要见厉公子的缘由，轮不到你多管，让开。”
盛瑶闻言才更觉得不可理喻。
女子理直气壮的样子，好似她才是那个失礼之人。
盛瑶有一瞬无措，女子已再次略过她，大步走到了主屋门前。
盛瑶赫然回神，正要继续阻止。
紧闭的主屋房门忽的从里面打开来。
厉峥不知何时醒来下了床榻，连衣衫发髻都已整着。
他脸上血色恢复些许，看起来已不似方才的憔悴，好似一切如常。
唯有阴沉的脸色明显透着不悦。
眸光冷厉地朝门前女子看去一眼，直把正欲敲门的女子吓了一跳。
但女子很快反应过来，霎时露出一副与方才傲慢截然相反的笑容，柔声道：“厉公子，又见面了。”
盛瑶站在几步之外，心头咯噔一声。
她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女子还真是厉峥认识之人。
果不其然，厉峥冷淡的眼眸里波澜不惊：“你来干什么？”
盛瑶的脸颊在厉峥沉声落下后开始逐渐发烫，是尴尬的，无措的。
脸上神情也变得紧绷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对这名女子如此警惕。
或许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也或是那女子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
主屋门前，女子应声道：“厉公子忘了吗，你三日前在我这订的东西到了，今日我便给你送来了。”
厉峥绷着唇角，眸底看不出情绪喜怒。
盛瑶有些担心厉峥伤势，下意识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
厉峥沉声道：“拿进来吧。”
女子唇角霎时扬得更高了些，在厉峥转身后，提起裙摆跟着也抬腿迈入了主屋中。
盛瑶怔在原地，一时间心情复杂又烦闷。
她不知自己为何感到不开心，更也觉得女子脸上的笑意甚是刺眼。
盛瑶垂下眼眸，手指在身前小幅度搅动着。
怪异情绪在心头滋生，很陌生，但却挥之不去。
屋内。
厉峥在桌前坐下，没有过多寒暄地直言道：“拿出来吧。”
女子微微颔首，垂眸往腰间的腰包中取物。
她手上动作之时，嘴里好似随口地轻声道：“厉公子，你家这丫鬟瞧着不太机灵的样子，我方才来到宅院中，告知了她来意，她竟还强硬地想赶我走，主子的事她倒是插手得自然，如此没规矩，也不知能否将你伺候得好。”
厉峥本是面无表情，闻言却是脸色骤沉，意味不明地抬眸看向女子。
女子从腰包中取出用锦盒，抬头正好对上厉峥的目光，不由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松缓神色，笑了笑，又道：“不过厉公子刚到柳阳城，刚找的丫鬟不合适也正常，再多换几个试试，总能找到合心意的，虽说只是个下人，但伺候在身边的，还是得机灵能干的才是。”
“说够了吗？”
女子脸色一僵，微张着唇手上动作顿住。
厉峥垂眸看了眼女子拿出的锦盒，眸底烦闷之色瞬间涌上，甚是没有过多掩饰。
他冷声道：“东西放下，你可以离开了。”
女子震惊地瞪大眼，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不死心地硬着头皮又道：“厉公子，我不过是好心，没有别的意思。”
厉峥眸光骤冷，即使是坐立的高度不在女子之上，也仍旧带来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
话音落下，门前忽的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晃过。
厉峥视线扫去，眸中冷意短暂消散一瞬，又在看回女子脸上时复现：“还杵在这想干什么？”
女子险些绷不住脸上神情，眸光颤动的厉害，连连摇头，忙不迭将锦盒放到了桌上。
“盛瑶。”
门前陡然一声惊呼后，传来盛瑶尴尬的声音：“……啊？”
随后探出的小脸略带绯红，好在无人能隔着这么一段距离，听见她胸腔内怦怦乱跳的心跳声。
厉峥没再多看那女子一眼，他饶有趣味地将目光落在盛瑶红透的耳尖上，眸光无意识地缓和下来。
看了一瞬后，微微挑眉，吩咐道：“送客。”
盛瑶呼吸一顿，心跳更快了些，但脸上不显，忙一脸正色道：“姑娘，请吧。”
盛瑶一路把女子送到门前，看她愤愤地离开，毫不迟疑地微昂起头，迅速关上了宅门。
宅中总算清静下来，烦闷的心绪也大多散去。
盛瑶脑海里再次浮现方才刚偷摸走到门前，就不小心偷听到的话语。
她心头一跳，忍着脸上热意，忙往主屋折返。
屋内。
厉峥仍旧坐在桌前，但他微低着头，右手抓着桌沿，好似要起身，却又未再有动作的模样，显得有些古怪。
盛瑶走进屋中，轻轻出声：“厉峥，她走了。”
“……嗯。”厉峥沉闷的应声显得更加古怪了几分。
“你怎么了？”
厉峥这才抬头，看起来并无太多异样，只是稍显疲惫的样子。
他缓声回答：“没事。”
盛瑶走到厉峥身边，别过目光不太自然地问：“方才那位姑娘，是谁呀？”
“一个送货的。”
厉峥随手点了点桌面，指尖旁边便是那女子送来的锦盒。
“……哦。”盛瑶翘起唇角，加重的几声心跳声好似在为这个回答感到满意。
但厉峥没看见她得意的小表情。
他剑眉蹙了一下后，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盛瑶回过神来，温声道：“是伤口又疼了吗？”
“不是。”厉峥嗓音微哑，放下手后，再次抓住了桌沿，“我回榻上休息一会，你出去吧。”
盛瑶明显觉得不对劲，伸手想扶厉峥一把。
但厉峥手掌用力，先一步起了身。
高挺的身形在盛瑶身前笼罩出一片沉暗的阴影。
盛瑶张了张嘴：“好，那我先……”
话音未落，厉峥身形忽的一晃，闪过眼前的黑眸目光涣散，身体毫无征兆地前倾。
盛瑶当即瞪大眼，微仰着头根本躲避不及。
她下意识伸手去挡，手臂却在扑倒而来的身体下穿过他的腰身。
不正常的热温袭来，触及后背的掌心下一片滚烫。
盛瑶脚下踉跄着后退，后背蓦地抵上冰冷的墙壁。
退无可退，整个人当即被压倒来的厉峥抱了个满怀。
盛瑶呼吸一窒，还来不及反应，怀抱中厉峥的身体迅速虚软滑落。
她忙用力托起他：“厉峥！”
直至盛瑶终是将几近失去意识的厉峥弄到床榻上，她已回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吃力艰难拖动他的身体的了。
薄汗渗在后背，贴在衣衫上叫人不适。
但盛瑶无暇顾及，正拿着凉水浸湿的毛巾替厉峥擦脸。
或许是盛瑶擦拭的动作急切得有些粗鲁。
厉峥在意识朦胧间难耐地蹙了下眉，眼睫颤动了几下后，缓缓睁开了眼。
“厉峥，你感觉怎么样？”
盛瑶探起身子，却望进厉峥眼神涣散的瞳眸中。
他的状态看上去十分糟糕，甚比昨日撞见他伤势时还要严重。
厉峥眼前的确模糊一片，仅有耳边好似熟悉又柔和的声音，穿过头疼欲裂般的混乱传入耳中。
他意识到自己或是因为伤口发炎引发了身体高热，但思绪已无法支撑他思索解决办法和做出更多回应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不过他却在这片混乱中隐隐生出又一次的庆幸。
厉峥难耐地微动了下头，好似在摇头回应。
盛瑶却是看得心口一紧，连忙拿开毛巾道：“不行，我得去唤大夫，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我……”
盛瑶刚一起身，话音未落。
手腕忽的一热，不重的力道，但灼人的温度霎时将她扣住。
厉峥微眯着眼，好似在眼前看到了盛瑶模糊的剪影。
他意识深处清晰组织着自己想表达的话语。
但话到了嘴边，却只能干涩艰难地道出：“别走……”
盛瑶动作一顿，杂乱心绪引得眼眶不受控制地发酸。
厉峥双眼逐渐无力地阖上，仅剩微颤的眼睫还在保持最后的意识。
他薄唇微动，低哑地呢喃着意识消散前，最后的思绪：“也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