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应辰的演奏,法会的气氛,更早达到一个极点,也更早的滑落下来。
片刻的安静后,余道静轻点了点桌面,忽的,那些飘落堂间的纸人,都往明月归去。
“看来,今日就到这了。”桌上,有人起了身来,笑嘻嘻道:“诸位,先走一步。”
余道静也不去理,他看向应辰,淡淡说道:“我白骨会的法会,每至月中一开。”
“下个月,希望能够看到你来赴会。”
看来曲巧说的方式,确能得到余道静的默许,应辰心中了然,拱拱手道:“如此,小弟先行告退。”
余道静微微颔首,应辰也不踟蹰,便大步流星离席而去。
自他而起,开始有人陆续退去,很快桌上便已经只余三五人了。
这时,那一直独饮的白衣男子,才冷不丁道:“此人有何特殊之处?”
余道静手中捻着酒杯,轻轻转动,微笑道:“章兄,你观他修为如何?”
白衣男子淡淡道:“入门四年,才堪炼气六重,平平无奇。”
“确实如此。”余道静道:“但若我说,至多一个月前,此人还只不过是炼气四重呢?”
“嗯?”白衣男子眉头微皱,但又很快舒展开来:“得了灵草?吃了丹药?那又如何,更加说明此人不过中人之资,有所进境,也只不过偶然的事。”
“你我看法恰是相反。”余道静微笑道:“我倒觉得,无论是何原由,都说明着此人,要么有运道,要么有能力。”
“这二者能得其一,中人之资,并不妨碍有所成就。”
余道静放下酒杯,一招手,殿堂上的明月收敛光华,被他召至手中。
“日后,我成真传,角逐道子。”他淡淡道:“这样的人,便有可能成为我的助力。”
“若是判断错了,那也不过一步冷子而已。”
“哦?”白衣男子轻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既如此,你不展露善意,反而以势压人?”
“有何区别?”余道静道:“我不需要忠诚二字,唯有利益二字,能够御人。”
“我能给他想要的,他自然会对我‘忠心耿耿’,反之徒然。”
“当然在此之前,也要他能显露价值。”
……
出得白骨殿来,发觉清辉似水。
应辰没在白骨殿前逗留,但也没有走的太远。
到了一个拐角处,他便停步下来,自顾琢磨起法会上发生的每一句对话。
细节之中,其实能够透露出来许多东西。
“余道静啊……”他摸摸下巴,隐隐猜到事情的一开始,恐怕不应当是这般进展。
而导致改变的因素也极明显——修为,地位,价值,应辰出关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因此感到变化。
他一边思索,一边分心留意着不远处的动静,没有等待多久,终于见到陈敞露面,左右小心瞧了一瞧,鬼鬼祟祟便要离开。
“嘿。”应辰心中冷笑一声,不声不响迈出一步,正准备先暗随上去,没想陈敞忽如炸了毛般,猛地一个回头,便与应辰直照了面。
应辰眉头一扬,还没来得及开口,陈敞脸上就忽的挂起灿烂,叫道:“应师弟,你还没走!”
“太好了。”他喜洋洋走近来,拱手道:“我正想着,还没祝贺师弟得入白骨会呢。”
“哈。”应辰皮笑肉不笑道:“我可还没入会,师兄现在贺喜是否太早?”
“不早,不早。”陈敞提高语气道:“区区小考而已,师弟这般进境,还不是手到擒来?”
“少说废话。”应辰懒得掰扯,脸色一变道:“你是不是忘了,有什么事未和我交代?”
陈敞没法再装傻充楞,只好苦着脸道:“应师弟,是我昏了头,不该把黑锅甩到你的头上,好在你也因祸得福……”
他还想着如何圆场,说着说着,骤然发觉应辰眼神不对,忽一哆嗦:“且慢动手,这里人多!”
“师兄哪里的话?”应辰冷笑道:“应某什么人物,怎么敢与师兄动手?到时师兄的靠山关照下来,我可承受不住。”
“哎哟。”陈敞苦着脸道:“我有什么靠山?我那姐姐把我丢到外门,就再没有管过,余师兄他们虽照拂着我,但也不会带契更多……我都未正式入白骨会哩。”
应辰抱臂听着,若有所思,与他所料大差不差,陈敞果然有些来头。
虽然听他说起来,似乎确实不算什么,但是这种事情,显然不可只看表面。
应辰不咸不淡道:“师兄说笑了,我看你犯了错,余师兄也没拿你是问,倒是小弟险些遭殃……”
“师弟,应师弟,此事可否不要再提。”陈敞忙道:“这样,我给师弟赔礼道歉,师弟你有什么要求,尽可以都提出来。”
“哦?”应辰立即便道:“此话当真?”
陈敞呆了一呆,只好顺着话道:“自然当真……只是要我力所能及。”
“如此……”应辰摸摸下巴,试探着道:“师兄可曾听过《本草精蕴》?”
“《本草精蕴》?”陈敞消息灵通的很,立即便道:“知道,古长老新著的药书,师弟对这有些兴趣?我可帮你弄来抄本,保证没有问题。”
“抄本?”应辰暗暗吃了一惊,赤水崖藏书阁收录的书,基本少有抄本流传。
一来,藏书阁本就严禁抄录,一旦发现都要重罚,二来,赤水崖这等地界,谁也没法保证抄本之中,有无差误、错漏,甚至恶意改动?
陈敞要真能弄来抄本,而且保证没有问题,倒是真有几分能量。
“师弟放心。”陈敞似是看出应辰所想,拍拍胸道:“我有专门的渠道,绝对值得信赖……《本草精蕴》是吧,明日,明日我就给你弄来。”
应辰心中一动:“既然如此,师兄能否帮我把古长老的各种药书,都弄一本?”
“什么?”陈敞又是一呆,只觉血气上涌:“这贼厮,真当吃定我了?这般得寸进尺!”
他面色变了又变,似在爆发和妥协之间不断摇摆,始终没法下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