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给朕闭嘴!”
刘彻拍桌而起!
钩弋夫人怀胎十四月,才诞下刘弗陵,此事在宫廷人尽皆知。
“你想说什么?”
此刻,刘彻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想再有大不敬之言,想怀疑我刘氏的血统吗?”
刘彻怒目而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仓颉诞生之时,双瞳四眼,所以造下文字,传承文明!”
“大禹耳有三漏,可听三界天外之音,故而可治覆世之水,划下九州,定鼎天下!”
“周文王生有四乳,遂有百子之福,其子武王,伐商灭纣!”
“高祖皇帝,真龙降世,隆准龙颜!遂建我大汉!”
刘彻一个个的例子举出,随后才看着刘靖,指向了自己。
“朕的母后,也有天子之福,所以朕才是先皇立下的储君。”
“朕的儿子,有尧之传说,又有何不可?”
“你为皇孙,却对你的叔叔如此不敬,实为可杀之人!”
大殿肃然!
这是刘彻,第一次公然而然的说出“杀”字。
而当下,苏文、按道侯韩说等人,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刘靖此前说的那些,固然触犯龙颜,但陛下都可以忍了。
但龙也有逆鳞,身为皇孙,却堂而皇之质疑皇子出生,简直罪该万死!
这也是刘靖再度意识到,大汉的天下,对于“传说”的看重!
刘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传说色彩”,有意识加深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这个“敬献祥瑞”的法子。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
自以为的加深,在当前的社会环境面前,其实还是“异类”!
不同于他从小到大的“无神论”教育,大汉天下,下到百姓,上到天子,是真的相信“有神明”的。
哪怕是大智慧者,也曾言:敬鬼神。
而不是不信鬼神。
或许在后世,谁要说自己的儿子有尧圣风采,在胎中十四个月才出生,最好的结果就是引人发笑,最坏的结果,……
但在现在,在天下人,朝臣、乃至刘彻眼里,这就是最大的加分项!
“陛下如此相信尧之传说,那就怪不得要废储了!”
刘靖没有再谈及刘弗陵的出生信息造假问题,而是话锋一转。
“朕没有说过要废储!”刘彻再度道,此刻,他不像是说给刘靖,甚至说给这满座的内廷官员。
果然。
群臣脸色神情各异。
他们刚想表达忠于陛下的意见。
却见刘靖已经当先开口,他察觉到了刘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不浪费丝毫时间。
“可有人想要废储!”
“钩弋夫人诞下那个孩子后,就向陛下你举荐了从匈奴回来的江充!”
“他先为陛下的绣衣使者,陛下看重其忠心耿耿,不畏强权,又提拔其水衡都尉。”
“而正是这位水衡都尉,又向陛下你举荐了,你身边的胡巫檀何!”
“巫蛊之祸……就此开始!”
“太子身边的人,纷纷因为巫蛊而死,丞相父子死了,卫青长子死了,公主死了,是不是现在,连太子也要死在这巫蛊之祸?”
“江充此逆贼,大奸似忠,以巫术害人……”
“其举荐檀何,是何居心?”
“为其举荐者,又是何居心?”
这一刻。
刘靖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问题的落下,在群臣以及刘彻心里,都如同闷雷。
不知不觉的,似乎一个巨大的,足以影响大汉国祚命脉的阴谋,缓缓出现。
“哐当!”
与此同时,偏殿内更是传出一阵玉器落地之音,清脆入耳。
但带给群臣的感觉,仿佛他们的心脏,也如那些碎裂的玉瓷一般,在肺腑中摔了个四分五裂!
霍光怔怔抬头,视线先是朝着偏殿看了一眼,随后想到什么立刻看向了陛下。
甘泉宫只是陛下的避暑宫殿,自然,正式性不如未央宫。
方才因为“祥瑞”之事,钩弋夫人带着刘弗陵这位皇子下去了偏殿,怕是已经听到了这番言辞……
当然,对于霍光而言,钩弋夫人听没听到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陛下,到底怎么想!
当朝嫔妃之内,钩弋夫人因为长相酷似已经故去的李夫人,所以最受陛下喜爱。
此次陛下前来甘泉宫,除了他们这些内廷官,后宫三千佳丽,可只带了一位钩弋夫人,
而她诞下的皇子,自然也跟着陛下。
在现在晦暗难明的局势中……在太子地位不保的时候,其犹如大汉国璀璨的明珠!
任何人、甚至包括陛下看他,或许都在看大汉的未来!
当然。
霍光还知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皇子。
传闻倾国倾城,那位最受陛下痴迷、怀念的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刘髆(bo)。
当朝贰师将军李广利是其舅舅,而丞相刘屈氂和李广利,是结亲的亲家。
换言之,如果太子刘据真的被废储。
那么真正在“势力”上取代刘据的,就是昌邑王刘髆。
毕竟现在他所拥有的外戚力量,几乎就是翻版的刘据!
当然,用李广利的战功比之卫青,那是侮辱卫青,是萤火对比皓月。但此刻,其受陛下看重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陛下已经老了。
当朝的风云,俨然到了变换最为剧烈的时候,身处在陛下身边,说是雷霆风暴的中心地,一点儿都不为过。
所以,霍光步步谨慎,小心翼翼,多余的路一步不走,多说的话一字不言。
他如此,大汉官场内有眼色的臣子,也是如此。
故而……
尧就是尧!
不管你刘靖再怎么说,再怎么编造……也难以撼动陛下真正的决心。
陛下说了,怀胎十四月是尧圣降世。
那刘弗陵就是大汉的尧!
景皇孙,太天真,妄想以此就能改变太子宫,以巫蛊诅咒陛下的大罪吗?
怕是连臣子都不信。
果然!
“陛下,景皇孙妖言惑众,陛下万万不可轻信啊!”就在这时,御史章赣立刻开口。
其身旁,按道侯韩说也不由得道:“陛下,不要忘了景皇孙,是以祥瑞之名,来欺骗陛下;其所言一通歪理邪说。”
“我等此次,是身负陛下的命令,去清查巫蛊!”
“陛下因为巫蛊,而身体不佳是事实。”
“我等在太子宫中查到桐木人偶,也是事实。”
“景皇孙为了让太子宫逃避巫蛊之罪,却编造这个弥天大谎来欺骗陛下,甚至不惜编造阴谋,影响陛下与皇子的关系……”
“还是事实!”
“微臣实在有一言不得不言!”
“景皇孙,实在该诛啊!”
伴随着他的声音,苏文似乎想起什么,也连忙指向了刘靖。
“对了陛下!”
“可千万不要忘记,景皇孙之语,自相矛盾,全是漏洞。”
“一会儿让陛下不要相信长生,勿要相信巫蛊,可他自己,却以祥瑞之说来诓骗,还说出……说出神龟出水,天降甘霖的话。”
“景皇孙,你可知罪!”
刘彻显然也到了极限,“朕刚才说过,念你一腔孤愤为勇,所以回答你所问。但不想,朕也能看错人。”
“如此天大阴谋,你随口就来,刘靖……”
刘彻的视线,果然随着苏文等人的说法,看向了最开始明是祥瑞,却是诅咒自己的祸端。
“朕再问你,你可认罪?”
刘靖赫然抬头,“何罪之有?”
“欺君!”
“此为祥瑞!”刘靖再度掷地有声。
“哈哈哈……”刘彻似乎是真的对这个皇孙彻底失望。
“直到现在,你还在欺君?阴谋不成,便诅咒你的祖父!”
唰!
刘彻蓦然一指那祥瑞,“朕,绝无可恕!”
他怒挥衣袖,赫然起身,已经有了将此事定鼎的决定。
“既是祥瑞,众人皆言:神龟出水,天佑大汉,普降甘霖。如今我汉室连年干旱,灾情不绝!”
“来人,其既然称天降祥瑞,那就送去我大汉最接近天的地方!”
“不许他吃,不许他喝!”
“看看这祥瑞,能不能为我大汉普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