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7日，威尼斯，阿曼运河大酒店。
“路，这位是哈维。”
“哈维，这位是优秀的青年导演路宽。”
昆汀一边唾沫横飞地吹嘘着《爆裂鼓手》，两手也不由自主地摆着动作。
毕竟他有意大利血统，手不动不会说话。
“你那天应该跟我一起去看看那部电影，绝对是佳作。”
“哦，呵呵，昨天威尼斯给路加场了，我看了。”
路宽和昆汀还等着他的下文，没想到这个满脸头发的死肥猪只端起威士忌抿了一口，不再说话。
距离《爆裂鼓手》首映已经过去三天，电影口碑大爆，观众要求威尼斯加映了几场。
“你们的场刊评分好像不高啊？”
路老板心里一沉。
他请昆汀介绍铁杆盟友哈维聊海外版权，来之前就已经想到他会拿场刊评分说事。
威尼斯电影节的场刊是每日一刊，记录了电影节期间的观影日程、影片介绍、影人采访以及对影片的深度剖析。
为什么《爆裂鼓手》的观众缘很好，但是场刊评分很低呢？
因为场刊评分的话语权是掌握在意大利资深媒体和影评人的手中。
日前，路宽在积极接受采访时提出的《爆裂鼓手》是文艺片和好莱坞精神的融合这一言论甚嚣尘上。
虽然没有得到本届大会主席德哈登的公开赞赏，但是影评人们已经对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不伦不类的音乐片”
“丑化教师形象的法西斯电影”
“没有技法、没有镜头、没有内涵的电影垃圾”
威尼斯的资深影评人高举着反好莱坞的口号，怎么可能在场刊评分上给予《鼓手》高分。
场刊5分制，目前评分2.3。
路老板当然知道这个犹太商人的秉性，也不着急自辨。
“你可以等一等，或许颁奖礼结束后情况会更明朗些。”
哈维一脸嘲讽：“东方的小子，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你的电影能斩获什么大奖吧？”
路老板冲他撇撇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哈维心里暗恨，他当然是看中了《爆裂鼓手》的，甚至觉得那个法西斯老师的男演员有希望竞争奥斯卡的奖项。
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佳作！
他是做文艺片起家的，不过是那种带有软色情的欧洲文艺片。
但是在这部音乐文艺片中，他甚至看到了商业片和惊悚片的影子，这是一般文艺片不具有的票房价值。
“这样吧，50万美元，我可以勉为其难带它去北美。”
“小子，我奉劝你一句，新人导演起步都很难，千万不要想的太多。”
路宽很不屑地哂笑一声，他倒不怕得罪哈维。
犹太人最是实用主义，只要你对他有价值，脾气再大他都能容忍。
路老板突然岔开话题：“哈维，你是犹太人，应该信仰犹太教吧？”
白皮猪一脸真诚：“当然，我们都是神选的子民，当然信仰赐福给我们的雅赫维。”
雅赫维就是耶和华，犹太教和基督教的说法不一样。
路宽嗤笑道：“摩西十诫里有不奸淫和不贪恋他人所有，哈维先生做到了吗？”
白皮猪猛地把酒杯掼在地上，怒斥起这个没有分寸的中国小导演。
“你什么意思？！这就是你们中国人的礼貌吗？”
昆汀有些目瞪口呆，他本以为今天会是一场宾主尽欢的宴席，路宽卖个好价钱，哈维买个好电影。
这？这？
只能说昆汀你的心还不够脏，跟不上这两个狗东西的思路。
路老板睥睨着外强中干的犹太老狐狸：“哈维，打开天窗说亮话，《爆裂鼓手》的价值你比我懂，拿50万是要侮辱我吗？”
哈维分毫不让：“你一个不知名的小导演，米拉麦克斯能让你扬名北美已经很不错了，还想得寸进尺？”
“我们犹太教有一句谚语。”
“知足是天赋的财富，奢侈是人为的贫穷，小子，我想你现在应该向我道歉。”
路老板笑道：“犹太教？犹太教不过3000年的历史，你知道我信什么吗？”
哈维不屑道：“你们中国人，除了马克思还信什么？”
路老板长叹一口气，神棍业务好久没上线了，还有些手生呢。
他用食指蘸了些酒水，迅疾地在桌上笔走龙蛇，绘制了一道降神灵符。
“我信奉的是中国最古老的道教，你们犹太人还没诞生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这话是吹牛逼，正儿八经的道教形成于公元2世纪，不超过2000年的历史。
但是追溯到起源，可能还真的远远不止。
“哈维，这是一道道教的灵符，在这个灵符水迹未干之前，我可以看穿你心底里的小秘密，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有趣的东方人，你让我忍不住要开怀大笑！”
“上一次我见到这么有趣的中国人，还是那个《英雄》的投资人张呢！”
路老板眼前一亮：“好！既然你提到了张卫平，我就说说你和《英雄》的事。”
哈维翻了翻白眼，看了一下手表。
如果这个小子再不松口风，他想着是不是可以稍微提点价格。
昆汀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国迷、功夫迷，他甚至想在自己的《杀死比尔》里亲自扮演武当山的白眉道长。
此时看着灵异、恢弘，带着强烈宗教神秘色彩的简易符箓心生敬畏。
“路！请给我们解释解释，我真的太好奇了！”
他害怕海风把灵符吹干，小心翼翼地站到侧面，用宽大的手掌围住符箓。
路老板心里窃笑，这位还真是个怪人。
“哈维，你应当同新画面谈过《英雄》的海外版权了吧？”
白皮猪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讲。
“稍等，我做个法。”
哈维：？？？
昆汀：！！！
只见路大师左手在外，右手在内，二手心向内，左手大指掐右手子纹，右手大指掐右手午文合抱。
顷刻间，他又蓦然睁开眼。
“哈维，你对《英雄》的心理价位应当在2000万左右，而且你想买断他们的海外发行权，因为你非常看好这部电影在北美地区的票房表现！”
前世《英雄》投资3000万美元，北美代理权被哈维以2100万美元买断，后来票房1.3亿美元。
这笔生意让哈维吃得脑满肠肥，而张卫平肠子都要悔青了。
昆汀惊叫：“路，再来一次，我没有看清。”
哈维：。。。路宽：。。。
“你是古蛇撒旦！”
哈维惊呼着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人畜无害的中国青年导演。
或者是道士。
路老板施施然站起身，潇洒地点上一支烟。
“哈维，在电影节颁奖结束前，我不会同你谈《爆裂鼓手》的海外版权。”
“但我觉得你可以先准备好钞票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渺渺一缕烟气飘过，像是昭示着东方古国的神秘宗教，杳然消逝在哈维的眼前。
当路大师用古华夏深厚的宗教底蕴对着犹太白皮猪一顿输出的时候，路太郎正烦闷地在房间和王小磊喝着酒。
“小王总，我是真的不理解。”
王小磊默默地瞥了他一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出了事情受了打击就知道抱怨。
“凭什么巩莉和北野武这些人都能去给他站台，还有那个昆汀，无耻的好莱坞色情狂！”
没办法，《寻枪》是华艺出品，他自己对路宽倒没这么大的恶感，只是利益所在，不得不针对一番。
《寻枪》内地票房盈利700万，对于资方已经算很不错，但是海外版权也是一笔肥肉，不得不吃。
有人会问，《寻枪》进入的是“逆流而上”单元，《鼓手》是主竞赛单元，这也存在竞争关系吗？
当然是存在的。
在2002年，特别是《英雄》代表的华语商业片还没有彻底打响名头的2002年，国内电影在海外的版权销售是非常困难的。
1993年以后，国家规定各个电影制片厂可以自行和海外代理商交易版权。
霍建启的《那山、那人、那狗》就是由潇湘电影制片厂卖给日本代理商深泽一夫的。
这部电影在小日子长期上映，有四五亿日元的票房收入，而当初卖出价不过七八万美元。
诸如此类的吃亏例子不胜枚举，因此国内艺术片谋求海外电影节参展和卖片成了一个重要途径。
但是对于大部分的外国片商买手来说，他们手中的亚洲甚至华语片名额都是有限的。
现在《爆裂鼓手》势头如此之猛，俨然在国内外的热度直追《寻枪》，这对华艺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王小磊笑道：“老陆，别急，他路宽是有些才华，但是国外电影节参展还是头一次，很多东西我看他不一定知道。”
陆钏仿佛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小王总，你的意思是？”
“他现在场刊评分不高，我已经让国内几家媒体宣传这事了。”
“另外，今天广场上有一个热闹可看，我看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陆钏眼前一亮：“你是说‘还我钱来’？”
“哈哈，没错。”
“他路宽是第一次来电影节，之前海报位置被占了都后知后觉，我看这件事多半也不清楚。”
威尼斯电影节有个不成文的小传统：一个叫做“还我钱来”的观众自发抗议运动，今年已经第五年了。
最初是由意大利知名的电影网站在影展主会场casino外架起的十个大看板。
鼓励自认为受了欺骗的观众用最恶毒的语言在上面写下感想，怒喷自己讨厌的电影。
网站会在每天展映结束前选出三部当日最烂，并发给投稿观众相当于票价20欧的奖金。
陆钏有些羞赧道：“小王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们场刊评分低是事实，但是这公然去写黑料。。。这。。。”
王小磊看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眼镜男有些无语。
谁还不知道谁啊，跟我这儿装什么呢！
“陆导！你是书香世家，文采斐然，这个任务你当仁不让！写出来我让人翻译好了去贴！”
王小磊大手一挥做了决定，再回头已经看到陆钏在奋笔疾书了。
这孙子。
北平，瑞城中心，张剑宅。
瑞成中心就是现在的亮马桥四季世家，2002年的时候2万多，20年后已经10多万了。
张若云洗完澡在卧室冲浪，界面不断地在博客、天涯、猫朴之间切换，好不快活。
他现在是路宽的最强嘴替，专门逮着黑粉怒喷。
这不，天涯娱乐版块的一个威尼斯前方报道又进入了他的射程。
标题：《爆裂鼓手》场刊评分远未达标，现场观众抗议要求退票
下面是一段简洁的文字说明，关于《鼓手》逐渐走低的场刊评分和“还我钱来”运动的现场图片。
这年头，有图有真相无异于实锤。
帖子一经发出就盖起了高楼，蜂拥而至的是无数谢霆风、陈冠西的粉丝，他们天然地就是路宽的头号黑粉。
【只为霆风】：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外国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帅冠东西】：同意一楼观点，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还去国外丢人现眼。
张若云果断开喷。
【追梦赤子】：外国人是你爹？他们说《鼓手》不好就不好？你们爹的叫什么狗几把音符的电影连威尼斯都没进得去，哪里来的脸嘲讽路宽？
他很想说路宽的电影是最好的，但这时候面对全网铺天盖地的看衰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这才是一个高中生，还没有足够的眼界和见识坚定自己的认知。
毕竟那是威尼斯啊，而路宽也就是一个比他大了几岁的即将入学的北电学生。
【无与仑比】：真无语，这个路宽害得我家杰仑哥哥也丢人现眼了，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去演他的电影。
张若云气急，这不应该是友军吗，怎么还临阵倒戈了，想踩路宽救杰仑是吧？
他又点开博客网，这里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张若云敏锐地察觉到在一众网站里，只有博客网对待路宽的恶意最低。
只有零星的几个所谓的影评人发文抨击《鼓手》，其实他们可能连电影都还没看过。
都是花钱找来的御用影评人而已。
这些人迟早也会成为公知那样的大殖子，谁给钱听谁的话。
只有梅燕芳、周讯、张继中等人一如既往地发文支持，祝福《鼓手》能有好成绩。
真正给《爆裂鼓手》在内地的声誉和热度造成打击的还是心浪娱乐的一档导演面对面栏目。
冯小钢、陈开歌等知名导演在节目从专业电影导演的角度，对本届两岸三地一共8部参赛影片及导演进行了展望。
在谈到路宽及《爆裂鼓手》时，陈开歌导演语气淡然地表示看衰。
他认为这是一部文艺和商业兼而有之、又四不像的电影。
青年导演路宽的创作思路有严重缺陷，无法将剧情在两者之间做完美的捏合。
一边的小钢炮目瞪口呆。
我可是收了钱的，你老陈这个浓眉大眼，家世显赫的，也干这事？
害！这位只不过是在北影厂被小年轻路宽驳了面子，在这里找补罢了。
他可不会惯着路宽这样的“无耻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