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待过得大江之后,景色更迭,渐是别样风光。
赵倜轻抚黑玫瑰,道:“又要回家了,是不是心中有些不甘?”
黑玫瑰发出一声轻嘶,慢哒哒往前面走,不搭理他。
赵倜摸了摸马的两耳,道:“出来这么久还没玩够吗?虽然自比不上你原本山中自在,可即便在东京时,也都是每天叫人带你出去城外遛弯,难道还不惬意吗?”
马轻轻一甩,摆脱他抚耳手掌,回了回头,黑宝石般的大眼看了看他,然后加快速度,往前方而去。
两三日后,来至徐州,在此歇了一歇,赵倜修练起龙象般若功第十层。
他现在手上还有两门武学没练,一门是易筋经,并非不练,而是此经须堪破我相、人相,心无所住,方好成功。
另外一门则是大周天斗转星移,这门武功是斗转星移的完整版,极为复杂繁复,比小无相功要杂琐数倍,也不知道慕容龙城怎么创造出的这门武学。
因为这门武功实在繁琐,他一直在心中推敲,待全无疑问,完整之后再着手。
而龙象般若功却没有这么多限制,只要内力足够,悟性足够,心境能够支持,那么就可继续往下修习。
赵倜没住州衙,而是在驿馆之中,此刻安静,外面夜色茫茫,万籁无声。
他运行龙象内力,开始往第十层路线推进,就听得体内经脉“轰轰”内鸣做响,条条鼓涨,真气行走之间,仿佛江河之水奔腾,甚为骇人。
周身上下三百六十处明隐穴道,其中竟有几处如刀剜般疼痛,深入骨髓。
赵倜面不改色,这是此功过于霸道,真气冲撞猛烈,有炸体而出之势,他缓缓吸气,将那几处穴道闭合,继续行功。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身体中的内鸣之声越来越响亮,简直就如同在耳边咆哮一般,似龙象嘶吼,愤怒无比,气息磅礴。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体内有一头巨兽要破体而出,身外衣衫都膨胀起来,整个人似乎都将要爆炸。
他轻吸一口气,不着不慌,继续行功,这第十层龙象功法是推演而来,推演和推想不同,推演是依据之前一层做基础,推想则就是空中楼阁了。
转眼几个时辰过去,窗外夜色已经渐渐消逝,星辰暗隐,赵倜忽然睁开双眼,吐气开声,竟然发出仿佛龙象之吟的动静,震得房中梁窗嗡嗡作响。
“成了!”就在他刚刚露出如释重负表情的时候,神色却随即一变,脸上颜色莹白如玉,太阳穴震颤不止。
嗯?赵倜不由一皱眉,此刻感觉脑海之中种种杂念纷沓而来,竟全是各种负面情绪,善与恶相比恶更痛快,好与坏相比坏更爽利,正与邪相比邪更舒坦,佛与魔相比魔更通达,凡此种种,在他脑中乱做一团。
“这……便是骤起的心魔吗?”赵倜自言自语,前些年一位吐蕃高僧将此功练到第九层后,冲击第十层时心魔骤起,登上了第十层却无法自制,狂舞七日七夜,最后绝脉而死。
他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若只是此种层次的心魔……那也未免太低级了一些,什么善恶,什么好坏,什么正邪,什么佛魔,观照般若,皆为表象,般若之下,全为虚妄。
唯大智慧,击破法外之法,空外之空,滴水乾坤,粒沙世界,不过迷惑双眼罢了。
他淡然道:“散去!”只是一瞬间,脑中杂念便如潮水一般退却,就似从没出现过,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随后他起身走到门外,天边已经泛起白光,玉兔西坠,金乌渐生,新的一天到来。
用过早饭,收拾完毕,他去往徐州大牢,就看霍玲珑正坐在角落里,抱着一张大饼在吃。
见他过来,霍玲珑急忙停下,用袖子抹了抹嘴,往后缩了缩身,不言不语。
赵倜怀疑霍玲珑脸上还有一层易容,他问过阿朱,阿朱说若真有也不是寻常的材料描画之类改装,该是一种极为高明的人皮面具。
所以上次他出言点了对方一点,果然霍玲珑老实不少。
“龙王继续吃,别因为本座来便不敢吃,再饿坏肚子。”赵倜淡淡道。
霍玲珑闻言警觉看向赵倜,见他一脸揶揄神色,不由心中来气,刚想冲过去看看能不能抓到对方,但心里却突然想起什么,接下没有动作,而是低头又咬了一口手上的大饼。
赵倜看她容貌,极为普通,大约三十几许的样子,问道:“龙王今年多大年龄?”
霍玲珑抬起头,白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啃饼。
赵倜瞅向一旁的韦寒沉:“蝠王,你之前曾和我说龙王在中原明教二十年?”
韦寒沉点头:“殿下,正是如此,龙王来中原明教二十载,其间每隔三年波斯那边都会派使者过来探望,她将中原明教境况书写,叫使者带回去,禀报总教。”
赵倜道:“龙王来那年什么装扮,多大岁数?”
韦寒沉思索道:“当年龙王来的时候便蒙面纱,自述十四。”
“哦?”赵倜道:“那时就蒙着面纱,这些年……”
韦寒沉道:“一直蒙面,除了教主之外,别人未看过她容貌,不过她的声音脾性好辨,又有总教令牌,所以教中谁都未在意此事。”
赵倜想了想道:“既然连面容都没谁瞧见,那这年龄,岂不是她自说多少便是多少,也都没有个对照比较?”
韦寒沉笑道:“殿下,却是如此,属下记得当年龙王初至大光明顶之时,身材矮小瘦弱,瞅着似乎不大,却没想到十几岁人了,这些年居然还能长高不少。”
霍玲珑闻言抬起头瞪向韦寒沉,牙齿磨得“咔咔”作响。
韦寒沉嘴角抽了抽:“龙王你别此种眼神看我,本来教中兄弟早这般说过,觉得你入教之时的年龄根本就是胡编的,说十几岁,然后过了十来年还在长高,哪有这种事情。”
霍玲珑闻言“咚”地一声腾身而起,就想往韦寒沉那边扑去,但看见赵倜一副饶有兴致的目光,不由捏着大饼,咬着牙再次缓缓坐下。
赵倜道:“龙王就要自由了。”
霍玲珑一呆:“什么自由?你这魔头要放我走吗?”
赵倜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此事只怕不能,我说龙王就要自由的意思是……本座已经练成了龙象般若功第十层!”
霍玲珑手上大饼“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怔了片刻,接着拾起来吹了吹上面土尘,用力咬一口,含混不清地道:“不可能,你少骗我了,绝对不可能!”
赵倜笑了笑,忽然抬起手掌,一掌往前方拍起,就听牢房之内“轰隆”一声仿佛大雷陡然打响,震耳欲聋,尘土飞扬,余声隆隆不断,回音久久不绝。
那一面墙壁竟然被这凌空一掌直接劈出个巨大豁口出来,露出旁边那间牢房内的景象。
霍玲珑被尘土扑了满身满脸,手上大饼再次掉落,这番却没有去捡,只是愣愣地望向赵倜。
“龙王看这龙象般若功第十层如何?”赵倜看着霍玲珑微微笑道。
“你,你……”霍玲珑舔了舔嘴唇,一脸难以置信:“你这魔头怎么可能真的练成……”
赵倜摇了摇头:“说你天资愚钝,总不承认,有何练不成的。”
“你,你练成第十层没有心魔滋生吗?”霍玲珑喃喃道:“不对,不对,你本来就是魔头,又怎么会滋生心魔呢。”
“本座已经练成了第十层龙象般若,龙王准备加入中原明教,成为本座麾下吧。”赵倜道。
“我……”霍玲珑神色不停变幻,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以明尊之名起誓,自然不会反悔,入中原明教便入,左右我之前也属中原明教之人,入不入有何分别……”
赵倜看了眼她,对旁边韦寒沉道:“一会儿将龙王解开,带她找处地方收拾收拾,污衣垢面,脏兮兮的。”
“你……”霍玲珑气道:“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赵倜道:“以后记得要叫教主,不然按教规处置,对教主大不敬该怎么处罚,相信龙王比我更加清楚。”
霍玲珑转转眼珠,闭嘴不再说话,就看赵倜转身往牢房外面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第十层到了,第十一层还会远吗?”
见他身影渐渐消失,霍玲珑拳头用力捶地,似乎在发泄心中郁闷,但随后便又是脸露茫然:“十一层?真的有十一层吗?那不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功法吗……”
翌日启程,离开徐州,直返东京。
霍玲珑这时已经重获自由,在队伍之中,一言不发。
赵倜也不管她,待队伍进入京畿路之后,下令加快行进速度。
又过了一天来至开封地界,将近中午时分到达东京近郊。
赵倜叫周侗带着霍玲珑,还有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都去上回赵煦赐下的那座庄园落脚。
那处庄园很大,东京四周多农庄,很多农户与主家都住在一所庄子之内,别说这些人,就算是再多个几百也能装下。
随后他进入城中,回府收拾一番之后,傍晚时分入宫复命。
到了御书房,就看桌案上堆满奏折,赵煦正坐于后方观看。
赵倜瞧他脸色似有一些红润,不像之前苍白如纸,心中猜测,莫非这位六哥研究易筋经有成,缓解了伤势吗?
赵煦此刻看他笑逐颜开,道:“燕王此行劳苦功高,来人,快给燕王看座。”
杨戬小跑搬过一把椅子,一脸谄媚道:“燕王还请坐着说话。”
赵倜坐下之后,将这番光明顶之事说了一遍,言道:“官家,此番已经擒拿得差不多,各地之前隐藏的分坛主也几乎全部落网,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再因此生出风波了。”
赵煦点头:“依照燕王之策,就算还有风波也是无妨,毕竟明教现在已经是朝廷的明教,一切都是朝廷说了算数。”
赵倜笑道:“正是如此,只要中原明教般般种种都握在朝廷手内,此事其实已算绝了后患。”
赵煦道:“燕王此番大功,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上朝封赏,然后再放假期。”
赵倜点头,接着起身出宫,回去府中。
第二天早晨,天未亮便即起床,童贯驾车,直奔皇城。
到了宣德楼前,就见不少人正往掖门中进入,看到他纷纷行礼打起招呼。
一些品级低的官员并不知他这段日子去了哪里,但三品以上官员还是有所知晓的。
蔡京这时凑到近前行礼,赵倜看他,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一篷浓密黑须,倒有几分风度。
蔡京低声道:“殿下,此行可否顺利?”
赵倜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蔡京此刻位置又有变动,原本去年从外地调回京中以龙图阁直学士权户部尚书,但现在迁翰林学士承旨了。
翰林学士承旨这个位置特殊,在唐朝时有内相之称,因为直达禁中之秘,对皇帝独承密命,职权尤重,多至宰相,不是单纯起草诏令,而是在禁中职掌机密。
大宋的翰林学士承旨虽不再像唐朝那样具有宰相权利,但仍为翰林学士院主官,掌制诰诏令撰述主事,是当朝皇帝的心腹。
蔡京看赵倜点头,不由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又建大功。”
两人边说话便朝紫宸殿走去,知枢密院事曾布在后面脸色不好,因为蔡京一直觊觎东西二府执政,他此刻位置又不稳靠,一直忌恨防备对方,此时不觉脸黑。
到了殿内,紫宸殿使谭稹陪同赵煦过来在龙椅之上坐下,然后唱班。
待完毕后,赵煦道:“此番燕王南下再次剿灭贼教余孽,功劳巨大,朕欲封赏。”
两旁文武齐举笏板,高呼官家圣明。
赵煦微微沉思,道:“朕决定重起侍卫亲军司,合两司三衙完整,马步二军都指挥使司,仍归侍卫亲军司辖理,由燕王提举侍卫亲军司。”
重臣互相望望,居然是重立侍卫亲军司,那些虚职虚衔不算,这已经是武职差遣的最高了,就算是殿前司都不能比,因为原本侍卫亲军司就比殿前司高了半级。
至于枢密院在前面几朝是武品之司,但本朝已经改做文司了。
随后又军功九转,再赏赐各色东西下来,赵倜出班谢恩。
接着放了一个月假期,司中事务酌情打理,但不用上朝,再待了半晌议论些旁事之后,赵煦起身,谭稹辞班,朝会结束。
此刻,大理国大理城外,木婉清和秦红棉母女二人,已经来至了城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