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徐州失守,江南纵有长江天险,又如何能抵挡胡人大举南下?届时战火燎原,又是山河破碎,无数江南百姓受池鱼之殃。”
“反观尔等门阀子弟,凭借家族的资源,只需要奴颜婢膝,大可换个主子,自然有恃无恐!”
“徐州将士图国忘死,奋勇杀敌,保境安民,一群黄口小儿却敢将他们贬得一文不值,可真是寡廉鲜耻!”
现场世家子弟们羞愤交加,一时无人敢开口回应。
秦昭柔望着梁萧,一时看得失神,满心敬佩与惭愧。
原来,他的愤怒只是因为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被人轻视……
这才是他不容践踏的底线!
梁萧慷慨激昂溢于言表,难掩滔天怒火。
“我要国家克复中原,还于旧都,何错之有?”
“我要从此漠南无王庭,何错之有?”
“我要胡人永远不敢南下而牧马,何错之有?”
在场数千门阀子弟,皆低下高傲的头颅,无胆仰视。
其余支持梁萧的才子佳人们则是肃然起敬,激动万分。
这才是他们应该敬仰的国之重臣!
可惜,他们的人数远不足以和四大门阀子弟相比,轻易便被门阀声浪淹没。
四大门阀子弟近千人,如周玄毅、唐伯志之流,皆是四大门阀的门生故吏及其子嗣,总人数成千上万。
这便是武朝士族现状,以四大门阀为首的士族遍布全国,在士林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更是占领京城文坛,没有人敢应其锋芒。
也只有这位天策上将能让这群人自惭形秽。
换作其他人敢如此当众怒斥四大门阀,断送前程还在其次,被罗织罪名,身死族灭,家破人亡,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台上的欧阳洪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憋得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回应。
作为天策上将,本身有保境安民、收复失地之功,底气十足,又是如此慷慨陈词,此刻站在台上,俨然成了一面照妖镜,让他们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梁萧的目光再度扫过全场,唯有无尽的失望与愤怒。
他原以为,门阀子弟总不可能全是蝇营狗苟之辈,总该有几个深明大义的。
如今再看,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们的道德底线,他们为了自家利益,为了排斥打压自己,竟然胆敢公然发表投降言论。
这武朝士林,门阀流毒甚广,远在魏晋南北朝门阀之上,自己将来必须毁灭重建。
一想到自己的父兄和北疆无数英烈、伤残将士,梁萧仍不解气,正要继续痛陈时,远处传来几声愤怒的呵斥。
“梁萧!你好歹也是天策上将,位高权重,怎能如此为难士族子弟!”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户部尚书端木宏等世家大臣成群结队赶来,足有二十几人,各家的尚书与侍郎皆在行列。
欧阳彦不知何时也混进其中。
秦越也在后方趋步追赶,一脸惊怒之色。
不消多言,欧阳彦把他支开之后,混到了世家大臣队伍里。这支队伍躲起来冷眼旁观,眼见欧阳洪等人理屈词穷,即将身败名裂,才忍不住跳出来劝架。
分明是拉偏架!
世家大臣队伍的到来,也给周玄毅四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四人相视一笑,如释重负。
台上的梁萧只是瞥了一眼这群上台的同僚队伍,皮笑肉不笑。
“尔等作为师长前辈,自家子弟妖言惑众时,不见尔等出面呵斥,这会儿倒是知道出面叱责本将军来了?”
端木宏率先登台,一脸淡定,道:“你年少成名,受封天策上将,有些傲气也情有可原,但他们将来也同样是国之栋梁,未必在你之下,你做得有些过了。”
“国之栋梁?”梁萧眉头一拧,强忍恶心,道,“一群只知道流连风月场所,偶尔吟诗作赋还狗屁不通的饭桶,也配称之为国之栋梁?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梁萧话音刚落,现场群情激愤。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欧阳彦眼见儿子被梁萧如此羞辱,终于怒不可遏。
兵部尚书公羊贤也忍不住出面呵斥。
“吟诗作赋本就是才华的体现,你自己没这个本事,犯不着如此尖酸刻薄吧??”
公羊贤刻意回避了流连风月场所的话题,避重就轻的言论一出,全场掌声一片。
“公羊尚书所言极是!”
“有能耐你们这群武人倒是也去吟诗作赋啊!”
……
有了大臣队伍撑腰,一时间,全场门阀子弟争先恐后,对梁萧口诛笔伐。
梁萧冷眼盯着公羊贤,这个造成自己父兄兵败身死的罪魁祸首,压下冲天怒火,淡然一笑,随手抽出腰间赤血剑。
咻——
一瞬间,全场众人无不惊恐。
公羊贤等人纷纷退后,面如土色,缩成一团。
“梁萧!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想杀人不成!!”
秦越等人也吃了一惊,纷纷互换:“武君冷静……”
高楼上的武帝也吓了一跳,连忙呼唤玄奇,“玄爱卿,快制止梁爱卿……”
梁清霜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正要求助自己的父皇,却见梁萧只是转身走向高台下的一块方形石台。
“我曾有幸瞻仰一位老将诗词,今日合该与诸君共赏,以此明我朝将士之志!”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下,梁萧以剑刻石,神情庄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写完上阕,梁萧略加思索,终究还是决定放弃改动“靖康”二字,补齐下阕。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在场众人纷纷凑近观看,忍不住诵念起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咦?‘靖康’二字何解?”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壮哉武君!!”
“徐州哪有如此文采斐然的老将?我不信!这一定是武君自己的作品!!”
本就出身将门的云家子弟率先鼓掌喝彩,慨然流涕。
紧接着便是秦家子弟与诸多寒门子弟、宗室子弟激动喝彩。
台上台下的门阀众人死死盯着石碑,却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坐立不安!
“这是……”
欧阳彦浑身颤抖,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首词格调特殊,慷慨激昂,豪气干云,正气凛然,他日定能成为千古绝唱!”
楼上的武帝见现场人头攒动,喝彩鼓掌不绝于耳,也忍不住催促玄奇,“梁爱卿写了什么,快让人去了解一下。”
片刻之后,玄奇带来了现场宫人紧急抄写的《满江红》。
“绝、绝妙!!”武帝情不自禁,击节叹赏,眼圈一红,“这该不会又是他假借他人名义吧?”
梁清霜则是一手轻掩红唇,凝望人群中那道孤傲的身影,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他明明只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将军,却横眉冷对千夫指,以一人之姿,横压武朝文坛!
这一日,这一人,这一词,注定流芳千古!
现场门阀子弟们面面相觑,无数人羞得面红耳赤,收起自己放在桌上的诗词,佳人才女们更是以手掩面,不敢直面梁萧。
梁萧冷眼扫过门阀众人,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我观尔等,鼠辈成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