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
修道十余载,他们这位陛下可从未主动提过施政方向。
难得主动一回,虽不知要做到何等程度,殿中一众臣子心中快速盘算。
“陛下,臣以为,国子监学正辜鸣淹会贯通,才德兼备,当得此任。”
立即有人推举国子监的人。
这人俨然赶鸭子上架,充当了探路先锋的角色。
元景帝不语。
那自然是不满意。
“陛下,臣以为书院白石公学究天人,德高望重,当得此任。”
这位动了点脑筋,知道看风向了。
但仍是探路先锋。
元景帝‘嗯’地沉吟了声。
“陛下,臣以为书院衡安居士…”
“陛下,臣以为书院少溪公…”
“陛下,臣以为…”
登时,一群人跳出来,几乎把书院几位老先生全推举了个遍。
给陈泰、张慎听得是连连皱眉。
儒家不得长生。
这些老先生皆过古稀,有两位甚至已是仗朝之年。
此去云州,山高水远,这哪是去施教化,这是要他们命啊。
不知元景帝也是因为这点而不满意,还是有别的考量,沉默不语。
身为礼部尚书的祁源准备将李慕白推出去,也给他找点事做,省得折腾这些老先生。
恰时,一名督查御史出列,“陛下,臣以为青州松正公老成持重,深谙教化之道,当得此任。”
这人…袁雄。
不起眼的小角色,许多大员搜索了下记忆,才想起这人的名子。
一直淡然旁观的魏渊眸光微变,一瞬的变化。
元景帝微微点头,“松正公…”
“胡闹!”
祁源出列,对身后袁雄呵斥了句。
又道,“陛下,松正公八十有六,雪鬓霜鬟,青州距云州仍有些路途,松正公如何当得起这般颠簸?”
“更不提教化非一日之功,松正公教书四十载,呕心沥血,蜡炬成灰,怎好再要其费心竭力?”
元景帝不语。
那袁雄也光棍,立即认怂道,“祁尚书所言甚是,是臣失言。”
元景帝这才开口,直问向祁源,“依卿看来,谁人合适?”
祁源坦荡道,“陛下,书院李慕白,也曾一甲进士出身,贯通诸经,当得此任。”
他定是心胸坦荡。
但…
“陛下,臣弹劾祁源此言携私。”
“陛下,臣以为祁尚书举荐之人不妥。”
“陛下…”
书院高调重返朝堂,三人皆是老资格,本职事务熟悉得很,朝堂上这些党派正愁没攻讦三人的点呢。
这不逮住了?
“啪!”
一道清脆鞭声响起,大殿恢复平静。
“罢了,诸卿再商讨商讨,容后再议。”
元景帝起身。
众臣俯首行礼,恭送其走下宝座。
…
浩气楼,七楼
“叔父,何事这般着急?”
魏安难得在家中整理些东西,忽然南宫倩柔来找,说叔父有事唤他。
他直接带南宫倩柔传送过来。
后者识趣地告退。
魏渊将今日朝会最后一段转述给侄儿。
“那就我自荐去呗。”
魏安还能说啥呢。
这老小子,举荐那么些人,他一点反应没有,偏有人举荐松正公,他有了正向反馈,太和殿里这些个京官哪个不是人精?
下回再议,必然还要再提松正公。
松正公对魏安是什么?
举荐!
如今看来,不啻再造之恩!
“那你准备准备吧。”
叔父真是铁血。
“叔父,你也不帮一帮侄儿。”
魏安哼唧道。
“好,我明日帮你上奏,让你早些出发。”
魏渊这话直接给魏安整气笑了。
“叔父真是…脑路清奇。”
他无语道。
“你这会儿正是外出历练的年纪,出去沉淀沉淀也好,我闻长公主提及,你曾言自己所求非是一时,乃万世,志向不错。”
魏渊仿佛槌了一下,又发了颗糖,哄小孩玩呢。
“好,我这便回去布置。”
魏安认了。
他口中念念又骤地中止,道,“叔父,那袁雄不能再是您的人吧?”
元景帝针对他这般布置中,袁雄今日可是帮了大忙!
当然,没有袁雄,也会有赵雄、张雄。
元景帝一定会等到有人提及松正公。
“我会处理。”魏渊头也不抬头。
魏安笑笑。
清光将他吞噬。
…
书院,雅阁
“无耻之尤!”
“老夫明日便请祁子甫为我上奏自荐!”
“你如何不明白?他让子甫三人入朝,尤其子甫放在礼部尚书这位置上,便是堵了我等应下此事的路!”
“他…他倒是苦心孤诣!”
几位老先生气愤不已。
“如此挖空心思,便是要你离开京城?”
赵守不是想不通,只是悲叹。
魏安是人才。
不入朝为官,也可利国利民的人才!
事实证明元景帝非蠢,纯坏!
“他如何想,总有他的理由。”魏安道。
从袍袖中掏出三本书册,他又道,“院长,我知书院也教算学,再请院长与诸位师长助我一助,往后多拣选那些擅算学的学子,以此教授之。”
赵守接过三本书册,略散开,只见蓝封依次写了‘数学.小、数学.中、数学.高’。
数,算术。
赵守心中重复‘数学’二字,郑重道,“好。”
魏安退了半步,朝赵守和几位老先生深深揖下。
…
司天监
魏安从清光中踏出。
“魏安。”
褚采薇的声音清脆。
“说好再吃一顿白粥火锅?等了你好几日了。”
她一生气,声音反倒软中带点奶音。
“那你帮我问监正老师了吗?监正老师为何不愿见我。”
魏安温声笑道。
“这…”褚采薇俏脸一僵,往他身前凑了凑,低声道,“别搭理那老头子,你和那老头子有什么好说的,有事你找我啊。”
“哎呀!”
她方说完,手中的肉干迅速腐烂,化作飞灰。
褚采薇俏脸一垮,“你等我,待会儿我再找你。”
说完,她气冲冲往楼梯去。
“魏师。”
这时,宋卿与沐庆几人围过来。
魏安从袍袖中掏出数本书册,先从中抽出两本,递给宋卿,“宋师兄,我知你之志向在生物领域,这两本我先交予你,有不解之处,多观察,多试验,实在想不通,不必自恼,当想想是否条件足以支撑你观察试验。”
宋卿双眼一亮,双手接过,目光落到蓝封,“生物.一,生物.二。”
他右手五指张开,轻轻抚上蓝封,指尖微颤,心绪翻涌。
他有种预感,魏师交给他的这两本书册将解他许多疑惑。
“别急,这五本也交给你,你自学也好,寻合适的人学也好,当为我将之传授,我以为宋师兄多学学这‘数学’,也有利于你试验。”
魏安再交了五本书册给宋卿。
接着,他看向严蒲和苏虹,“水稻的设想,此后会有人寻你二人,只管随其去,定有收获。”
严蒲和苏虹应声,“是,魏师。”
魏安朝一众人拱了拱手,面带笑意消失在清光中。
…
灵宝观
“国师,我如何被挡在山门外?”
魏安见到洛玉衡,第一句便问起这事。
“你若进二品,这屏障便对你无用。”
洛玉衡十分‘势利’道。
“行吧,我努力。”魏安揭过这话题,问道,“之前国师提及那位友人,不知能否相助?”
“她答应了。”洛玉衡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魏安振奋道。
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你切莫与我虚以委蛇,有话直说。”洛玉衡无情地揭破他伪装。
“还是国师懂我。”魏安不在意地一笑,“杂交水稻的设想,我欲交给国师,若成,国师也可多分润些。”
分润些什么?
人道气运!
洛玉衡尽态极妍又清冷的脸庞露出一丝不解,“那你呢?”
被你的舔狗赶出京城啊。
魏安心中这般想,却不好明说,“我有要事,要远行一些时日。”
洛玉衡了然。
她不会说‘等你再回来’之类的啰嗦话。
稍作思忖,她道,“如此,我倒占了你几分好处,你稍等。”
不给魏安开口的机会,她人闪走,又闪回。
手里多了一串葫芦。
“我观你肌体生辉,教之上次来求道丹之时长进不少,想来尽数吸收了那些生元丹,这些是我人宗炼制的一些道丹,有大小四季丹,也有强壮肌体或神魂的丹,你拿去。”
洛玉衡淡淡道。
“我闻生元丹便价值不菲,这些只怕更贵吧。”
魏安并未立即接过。
洛玉衡笑了笑,“有些是陛下赐予的。”
魏安,“…”
“这合适吗?”
他虽这般问,手已经接过那串葫芦。
这操作让洛玉衡怔了怔。
魏安冲她咧嘴笑了笑。
二人再聊了一起,魏安离开。
…
三日后
南城门前
赵守等书院一种师长,魏渊等一众打更人,还有宫里的太监。
御史出身的张书正接过圣旨,叩谢之后,太监离开。
赵守等人上前,看向魏安。
后者灿烂一笑,揖道,“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院长,诸位师长,学生拜别。”
赵守、李慕白和诸位老先生回礼。
于道各努力,千里自同风。
再起身,赵守神色微变。
有时候就是这般奇妙,一句话,一念之间。
“院长。”魏安神情一动。
李慕白和其余老先生也是愕然。
这是…
南宫倩柔,杨砚,姜律中等人投来目光。
“儒家,彻底起势了。”
姜律中感叹道。
他话落,密密麻麻的清光从赵守脚下炸开,冲天而起!
天空之中,风起云涌!
魏安脸上惊讶化作笑意,深深的笑意。
运道好,好运道!
此时不入三品,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