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鸢听见肚子里的胎儿哭了起来,这哭声和十二具干尸的惨叫混在一起,听上去很瘆人。
心想:“婴儿不是生出来才会哭的吗?”
玖鸢疼得受不了,产生了幻觉,竟然亲手撕开了自己的肚子。
她满手是血,本以为能捧出个婴儿,结果拿出来的却是半块残缺的日月晷盘。
玖鸢大汗淋漓,心想:”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幻境!“
她看见晷盘上有裂纹,还渗出金色的液体,这液体里出现了一幅画面:天地刚刚开辟的时候,巫咸族的老祖宗在献祭龙的孩子,那个被挖了心脏的小龙崽,长得和萧烬一模一样。
“这肯定是幻觉,肯定是!”玖鸢疼痛并没有减轻半分,她的脸都变形了,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来,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脸颊,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自己被撕开、鲜血直流的肚子。
她嘴唇干裂,不停地颤抖着,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每一声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又破碎又绝望。
玖鸢浑身是血,举起了晷盘,就看见萧烬的人皮在雨中一片片地掉下来,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龙骨。
“他……他居然是龙族!”
这时候,坑洞深处又传来了新声儿的哭声。
紧接着,八十具水晶棺材从土里钻了出来,每个棺材里都蜷缩着一个额头上有星星花纹的胎儿。
仔细一看,这些胎儿的眉眼和历代的守门人长得一模一样。
玖鸢的太阳穴突突地跳,那些幻境从时空飞来。
突然,噬魂刃的碎片里闪过一些记忆画面:
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山洞里,她的母亲拿着一把染血的短刀,用刀尖挑出了孕妇肚子里胎儿额头上的星纹骨片。
那个胎儿小手青紫,还紧紧攥着她染血的衣服。本该是师父模样的一个穿青衣的人,一转头,竟然露出了萧烬的脸!
玖鸢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幻境,都是假的!”她努力用剩下的一点灵力,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
“受死吧!”萧烬大声怒吼,这吼声里还带着龙吟。
他挥起重剑,剑气劈了出去,穿透了婴王的影子,却把后面的岩壁给击碎了。
玖鸢心下一惊:“不好,每砍一个影子,现实世界就会多一道裂缝。这样下去,裂缝根本补不上。婴王为什么要引着萧烬砍这些影子呢?”
裂缝里流出金色的液体,慢慢变成了日月晷的影子。
晷盘的裂缝正在吞噬着玖鸢身上掉落的玉屑。
婴王狂笑道:“封印要是散了,宿主就会变成新的晷芯,去修补那些裂缝。”
玖鸢割开自己的手腕,用血在剑身上画了一个“鸢”字符咒,巫咸族的血能封印,也能让自己逃出幻境。
萧烬着急地大声说:“别犯傻了,你就是他们准备的活祭品!”
这时候,婴王的脐带猛地插进了一个漩涡里。
噬魂刃里放出的厉鬼惨叫着被吸进了黑洞,晷盘裂缝里还钻出了几十条透明的手臂。
历代守晷人的残魂抓住玖鸢的裙角,把她和萧烬往深渊里拖。
“用我的血来封印这些魂,逃离幻境!”玖鸢把玉坠的碎片钉进自己的心口,在剧痛中,她看见师尊的残魂在漩涡深处摇头。
突然,金光从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里射了出来。
婴王的水晶身体裂开,一片片地脱落,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玄冰棺材的碎片变成了鳞甲,断裂的锁链缠在一起,像一条星河。
婴王不紧不慢地说:“萧公子,你身体里流的血,一半是龙族的,另一半是萧氏家族的!”
萧烬后背的衣服被撑破了,龙鳞纹里长出了珊瑚一样的龙角,他大声说:“今天就用你们的魂魄来祭我的龙骨!”
噬魂的怨恨,前世今生的纠葛,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玖鸢看着那把在空中重新组合好的噬魂刃,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只见萧烬稳稳地握住了噬魂刃,剑身散发着冷冷的光。
“这……怎么可能?”玖鸢小声嘟囔着,声音都在发抖,“噬魂刃怎么会听你的话?”她的脑子乱成了一团,在巫族的古书里,噬魂刃一直都是巫族的宝贝,是用来守护巫族、镇压邪祟的,现在却被萧烬轻易地控制住了,这完全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
萧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祭司大人,你还以为这噬魂刃真的是你们巫族的?太傻了。这噬魂刃,本来就是我们萧氏家族传下来的东西,后来被你们巫族用坏手段抢走了。”
玖鸢心里一震,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段历史。
在巫族的传承里,噬魂刃一直是巫咸族的骄傲,说是巫族的先辈用很大的力量和牺牲换来的。
“你乱说!”她马上反驳,“巫族的书里写得明明白白,噬魂刃是……”
“你们的书?”萧烬打断了她的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那不过是你们改了历史,自己骗自己罢了。一千年前,我们萧氏家族守护着天下太平,这噬魂刃就是我们萧氏的传家宝。可你们巫族,眼馋它的力量,和外面的坏人勾结,设计害了我们萧氏全家,抢走了噬魂刃。这笔血债,我今天一定要讨回来!”他紧紧握着噬魂刃,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好像这千年的仇恨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
玖鸢心里乱得不行,她看着萧烬眼里的怒火,又看看那发着诡异光的噬魂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巫族那些古老的祭祀仪式,噬魂刃在里面可重要了,难道这些也都是假的?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只有我能打开生门?”玖鸢努力压下心里的慌张,问道。
这时候,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萧烬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把她往一个更深的陷阱里推。
萧烬微微挑了下眉毛,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因为你是巫咸族的后代,还是处女,血是纯洁的,当然只有你能打开封印。本来是想借你的血解开噬魂刃最后的封印,让被困在里面的灵魂重获自由,再用他们的力量报仇。可现在,那些死去的灵魂就在这儿。”
“这些冤魂……”玖鸢看着那些飘着的灵魂,“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
“这些都是没地方去的冤魂,是我把他们收留下来的。”婴王这时候的身体像个小孩,声音也很稚嫩。
婴王的指尖突然出现了一朵千瓣冰昙花,每一片透明的花瓣里都映着血色的星辰。
他踩在虚空中,一步步往下走,脚下的枯骨台阶缝隙里爬出好多水母一样的魂灵,这些魂灵半透明的触须后面拖着一道道泣血的光痕。
“这石岭地脉的深处,原来是三界里最大的盲眼蚌精变成的。”婴王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老又沙哑,像砂石摩擦的声音,“一千三百年前,昭月廿三年,萧氏十七口人被挖骨抽筋,填进了蚌精的嘴里。”他话刚说完,那八十具水晶棺材里的胎儿突然一起哭了起来,哭得岩壁上的鳞片一样的朱砂都簌簌地往下掉。
裂缝里渗出的金色液体聚在一起,变成了一面水镜,映出了古代战场的画面:
满天的狂蛟在撕咬着穿着铠甲的将士,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举着血色的玉璋,战车下面躺着一个胸骨全碎了的白袍少年。仔细一看,这少年的眉眼竟然和棺材里那些有星纹的婴胎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守晷人的第一代大祭司!”玖鸢擦掉眼睛上的血,看见老太太腰间挂着和自己一样的噬魂刃挂穗。
婴王身上蛇纹的胎记突然渗出血珠,这些血珠变成三条锁链,刺进了玖鸢的脑袋:“你看清楚了,你们当年是怎么把神明变成厉鬼的。”
记忆像有毒的藤蔓一样在玖鸢的脑袋里疯狂生长:
原来棺材里的婴胎,都是巫族历代用活人喂养的蛊皿。每次把噬魂刃埋进龙脉镇压煞气的时候,都要献祭世间最纯净的魂魄当引子。于是,那些刚出生的带着天赐命运的婴主,就被挖去了星纹骨,脊柱还被钉进了噬魂钉。
那些母亲的怨气滋养了盲眼蚌精,蚌肉里堆积的骨灰竟然结成了两生花。
每过一百年,这花就会开一次、谢一次,每次这个时候,村子里肯定会生出双胞胎。
一个继承守晷人的血脉,另一个就会被活埋在龙脉的裂口当生桩。
天族不想让这种事发生,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水晶棺材突然折射出很诡异的影子画面:每个被活埋的婴灵其实都寄生在噬魂刃里。他们在虚无中苦苦等了十个甲子,终于看到玖鸢和萧烬的命运线缠成了死结。
当血月染红裂渊的时候,这些厉鬼就借着巫族的血脉重塑了肉身。
偏偏玖鸢撕开自己肚子的那一刻,她的处子之血孕育出了足以打破平衡的日月晷盘,玖鸢正是巫咸族的天才少女。
于今为止,巫咸族还没有女子能孕育出日月晷盘,这日月晷盘可以窥天。
岩壁突然裂开了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每只瞳孔里都嵌着一个哭泣的婴灵。
他们的脖子上拴着泛青的魂锁,锁链的另一头竟然系着噬魂刃的穗子!
有一个胸骨畸形的婴灵突然发出龙吟一样的声音:“姐姐的长辈挖走我们的星纹骨的时候,我们的脐带还缠在她的手腕上啊……”
萧烬的龙角突然发出青光,在他身后投射出一个巨大的虬龙影子。
那些哭泣的魂魄突然披上了青色的鳞甲,朝着天空嘶吼,嘴里喷出虚空之火。
原来这些冤魂有萧氏家族的、龙族的、巫咸族的,竟然还有天族的!
玖鸢大吃一惊,问道:“你居然是天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