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碎墨屑在城墙上用力蹭出条焦痕,那焦痕黑得发亮,在灰白色的城墙上格外醒目。
盛瑶发间雪棠花那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地混着刺鼻的硝烟味,钻进我的鼻腔,那味道交织在一起,有些古怪却又带着一丝别样的韵致。“这老狐狸偷墨的时候,八成还顺走了你两株月见草。“她闻言,粉嫩的耳尖迅速泛红,像染上了一抹晚霞,指尖却稳稳托着块热腾腾的芝麻酥,那芝麻酥散发着浓郁的甜香,热气袅袅升腾——昨夜灵力透支的账,到底没逃过这姑娘的眼睛。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像一层薄纱笼罩着院落,钱管家的算珠声便清脆地穿透了三重院落,“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晨色中格外清晰。
我绕过廊下晾晒的止血藤,那一串串止血藤挂在廊下,颜色深褐,叶片微微卷曲。
正巧看见陈虎举着半截断刀在账房门口大声比划着,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凭什么药师堂领的灵石比我们多三成?
老钱你摸着良心说,昨天是谁替你们挡的流火符!“
“虎子哥的刀该换了。“我顺手把芝麻酥掰开,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糖馅拉出细长的金丝,在明亮的晨光里晃悠着,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但钱叔昨夜用七枚铜钱摆的七星锁灵阵,替我们省下二十块中品灵石。“
倚着门框的赵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撕心裂肺,肩头绷带渗出的暗红血迹,在白色的绷带上格外刺眼。
这位阵法师三天前替我们转移伤员时中的毒煞,至今还盘踞在灵脉里。
我摸出袖中温着的药瓶抛过去,琉璃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瓶底映出账册上密密麻麻的红圈,那些红圈歪歪扭扭的,像是打算盘的人心烦意乱时写的,仔细看去,至少有三个补给点的物资标记都存在问题。
“都进来喝口云雾茶。“我一脚踢开挡路的青铜阵盘,“哐当”一声,阵盘在地上滚动了几下,袖风扫过,梁上积灰簌簌落下,像一阵细小的灰尘雨,“咱们把战利品堆成小山,可不是为了吵该用玉尺量还是用秤砣称。“
钱管家核桃般满是皱纹的脸抖了抖,铜钱串在他指间快速转出残影,发出“嗖嗖”的声响:“按伤情分配本是惯例,但这次...“他忽然噤声,因为盛瑶正把松烟墨碎屑轻轻撒在账册空白处。
墨粉遇纸即溶,丝丝墨线迅速蔓延,显出几行被幻术遮掩的小字——某位长老的名讳赫然躺在药师堂的领取名单顶端。
陈虎的断刀“当啷“一声重重砸在青砖上,声音在账房里回荡。
窗外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轻轻低语,我盯着飘进来的半片黄叶,那黄叶脉络清晰,颜色金黄,突然想起轮回前某次,杨长老就是用这种叶子当追踪符的载体。
这轮回啊,就像是一场奇异的梦,每一次轮回后我都保留着记忆,似乎冥冥之中,这轮回与当前物资分配的混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回忆起曾经有一次执行任务归来,我们缴获了一批珍贵的丹药。
当时各堂口为了分配这些丹药吵得不可开交,按照以往的功劳和伤情分配,总有堂口觉得不公平,大家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大打出手。
我当时就想,要是有一种客观的、大家都能接受的分配方式就好了。
后来,我偶然看到冰在阳光下融化的过程,不同形状和大小的冰融化速度不同,就突发奇想,如果把各堂口的需求和条件对应到冰块上,是不是可以根据冰块融化的顺序来决定分配的优先级呢?
但那次因为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尝试这个想法。
还有一回,我们得到了一批珍稀的炼器材料。
在分配时,也是矛盾重重,各堂口都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和需求的紧迫性。
我又想起了之前关于用冰来决定分配的设想,可当时没有合适的时机和工具去实施。
再往前,有次争夺一处秘境的资源,各队伍之间对于资源的分配同样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我在心里不断思索公平的分配办法,冰鉴分配的雏形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战利品清单共有九份。“我蘸着凉透的茶汤在桌面画阵,水痕在桌面上缓缓蔓延,自动聚成星图,那些线条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炼器坊要的玄铁数量,比实际缴获多出三倍。“
赵阔捏碎药瓶口的蜡封,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苦笑道:“因为杨长老把破损的法器都算成原材料了。“他指尖沾着药汁在星图某处一点,代表炼器坊的光点突然暴涨,光芒耀眼,把隔壁丹鼎阁的光斑挤得摇摇欲坠。
盛瑶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般动听。
她腕间的青玉镯磕在砚台上,“叮咚”一声,溅起的墨点精准地落在我刚画好的阵眼:“父亲总说族里算账比破阵难,现在我信了。“阳光斜照在她发间银簪上,投下的影子正好圈住钱管家算盘缺失的那枚珠子。
我怀里的宝珠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衣物,灼着我的肌肤。
上次出现这种征兆,还是轮回时遇到千年雷劫。
窗棂上的除尘符无风自燃,“噗”的一声,灰烬如雪花般飘到战利品清单上,恰好盖住杨长老名字旁边那团可疑的墨渍。
看到杨长老的名字,我心中暗忖:常规的分配方式肯定会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必须要有一种全新的、公平公正且能让大家都接受的方式……之前那几次分配纷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不断浮现,现在是时候尝试我一直设想的冰鉴分配方式了。“这样吵到天黑也撕掳不清。“我伸手抹乱桌面的水渍星图,水珠“噼里啪啦”弹起来凝成三十六枚小冰晶,“不如把各堂口的诉求刻进冰鉴,未时三刻咱们用融化的顺序定优先级。“
钱管家摸铜钱的手顿了顿,陈虎弯腰捡刀时差点划破裤脚,连盛瑶都多眨了两下眼睛。
冰晶悬在半空,散发着清冷的光芒,映着无数张惊愕的脸,我故意让最亮的那颗照在赵阔的毒伤上——那抹暗红里泛着的青紫,分明是杨长老独门的封脉手法。
日头爬上飞檐时,三十道冰鉴整整齐齐码在樟木盒里。
我扣上盒盖的瞬间,宝珠突然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像要撞断肋骨一般,那跳动的节奏快得让我心慌。
上次轮回中,正是在这个时辰,杨长老用天罡步踩碎了西南角的阵旗。
樟木盒在掌心沁出丝丝凉意,那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开来,我数着冰鉴相撞的脆响,“叮叮当当”的声音,像在数轮回里那些错过的黎明。
盛瑶袖口扫过桌沿,带起半片未烧尽的除尘符,灰烬里竟凝着粒米大的紫晶,那紫晶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这分明是杨长老炼制的探灵砂。
“炼器坊要的玄铁折算成贡献点,但须扣除三成给昨日修补防御阵的兄弟。“我屈指弹在冰鉴表面,最顶上那颗映着丹鼎阁标记的冰晶突然漫出药香,那药香清幽淡雅,“至于多领的月见草...“余光瞥见钱管家正在偷摸调整算盘珠子,青铜阵盘倒映出他发间沾着的松烟墨粉。
陈虎突然拍案大笑,那笑声震得茶盏跳起来撞碎两颗冰晶,“哗啦”一声,“早该这么算!
我们战堂的兄弟流着血,可不是为了看药罐子们拿灵石当糖豆磕!“他残缺的刀锋划过半空,削断的却是赵阔绷带里渗出的毒雾,青紫色煞气撞在冰鉴上发出滋滋声响。
盛瑶突然按住我画阵的手,她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带着芝麻酥的糖霜,在我掌心画出半枚星纹:“西南角的梧桐叶,比晨时少了两片。“温热的呼吸扫过我耳垂,痒痒的,混着她身上新染的雪棠香。
我后颈汗毛竖起的刹那,宝珠在胸腔里发出只有我能听见的蜂鸣,那蜂鸣声尖锐而急促。
“钱叔,烦您将灵膳房的灵米分三成换成止血藤。“我反手扣住盛瑶作乱的手指,顺势用她发间银簪挑开樟木盒暗格,簪尖戳破的夹层里,赫然躺着半张盖有炼器坊印鉴的货单——日期竟在轮回前的第七日。
赵阔突然剧烈咳嗽,那咳嗽声让人心惊,掌心血沫里游动着青丝般的毒煞。
我甩出袖中备好的琉璃瓶,药液泼在空中凝成八卦阵图,那阵图闪烁着光芒,将四散的毒雾倒逼回他体内。
冰鉴融化的水珠在此刻突然悬停,映出三十六个不同角度的画面——药师堂领走的止血藤,分明带着杨长老独门功法灼烧的焦痕。
“杜哥!“陈虎突然把断刀拍在星图上,刀刃不偏不倚压住代表炼器坊的光斑,“你要是早三天这么分,老子也不用啃着冷馒头修刀!“他油乎乎的袖口擦过冰鉴,融化的水渍竟在桌面显出半幅地图,正是我们三日后要探查的古修士洞府。
钱管家突然摘下铜钱眼镜,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那眼神里满是疑惑:“公子怎么知道老朽私藏了半匣子龙鳞粉?“他枯瘦的手指捏碎两枚冰晶,“嘭”的一声,爆开的灵气里浮动着暗帐才有的墨香。
我笑着摸出块芝麻酥塞进他嘴里,糖馅拉出的金丝缠住他腰间晃动的账房钥匙。
盛瑶忽然贴着我后背轻笑,青玉镯撞在宝珠位置发出清越鸣响,那声音清脆悠扬:“父亲说能看破三重假账的,不是疯子就是...“她尾音化作温软的气息呵在我耳后,腕间突然传来刺痛——那镯子内圈竟刻着与宝珠表面相同的星纹。
窗外梧桐叶又落了三片,那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我数着叶脉间游走的灵气,突然想起上次轮回时,杨长老的追踪符就是在第三十六片落叶时发动的。
怀里的宝珠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那旋转的感觉带着一丝奇妙的力量,这是时空稳定的征兆——意味着这次调整终于避开某个致命错误。
“杜公子。“赵阔哑着嗓子举起药瓶,瓶底映着重新排列的星图,“这解药里...是不是掺了东市老刘头的桂花酿?“他话音未落,陈虎已经扑向装着灵石的樟木盒,结果被突然闭合的盒盖夹住了手指。
众人哄笑中,盛瑶突然拽着我退到廊柱阴影里。
她发间银簪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支刻满符文的骨笔,笔尖蘸着我们的血在掌心画了枚同心契:“父亲说过,能同时让钱叔肉痛、虎子跳脚、杨长老吃瘪的...“她突然咬住下唇,眼底晃着比星图更璀璨的光。
我正要开口,宝珠突然剧烈震颤。
西南角传来细微的灵气波动,像是有人用脚尖碾碎了落叶,那声音极其微弱。
抬眼望去,杨长老的玄色衣角正掠过月洞门,他腰间玉佩在某个特殊角度折射出冰鉴的冷光——老家伙居然用镜像术旁观了整个分配过程。
暮色爬上窗棂时,钱管家已经哼着小调在重打算盘,那算盘声有节奏地响着。
陈虎举着新领的玄铁傻笑,赵阔掌心的毒煞褪成了淡粉色。
盛瑶把玩着从我袖中顺走的冰鉴残片,突然轻呼:“这冰晶里冻着的...是三天前的朝霞?“
我笑而不语,任由她指尖的暖意化开冰晶。
当最后一滴水珠坠地时,宝珠突然传来清晰的指引——东南市集的方位在识海里亮如星火。
怀里的物资清单无风自动,在“稀缺药材“那栏,朱砂笔迹正在缓慢消失,仿佛被某种力量凭空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