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我报了一个地址,然后让秦勇先走,站在医院门口等司机来接。发生了今晚的事,秦勇不放心我,说等看着我上车了再走,两人站在医院外。我抬头看向医院对面的资本大厦LED屏,屏幕里正放着顾沉舟的新剧,他薄唇轻启,眼神凉薄,念着台词:“爱情?不过是场交易。”
秦勇指了指我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病例和保胎药,他蹙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眯着眼,继续看着大屏幕,苦笑道:“我和孩子爸爸地位悬殊太大,就算他愿意,他家里人知道了,要么逼我生下来,验明正身,去母留子;要么直接一口咬定死不承认,想法子让我永远从这个圈子消失……”
秦勇轻声道:“那对你来说,现在最好是……快刀斩乱麻?”
我扯了扯嘴角,我又怎么不知道呢,手不自觉放在小腹,它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破坏我的全盘计划。我敛下轻颤的睫毛,一个月前被人做局,多年来爸爸的憋屈,十七年前的大火……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甘心。
“我在想我妈妈,二十年前当她和别人有了我时,为什么没有打掉我?还嫁给我现在的爸爸?他们一直很恩爱,爸爸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但他对我很好,他很爱妈妈,所以才会爱长得像妈妈的我,他心里一定也恨,恨我不是他的骨血…”
“我妈妈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士,博士毕业,理性,独立,她不爱我生理上的父亲,直到她死……我都没听她提起过那个人,可她说她从不后悔生下我……”
一双手突然从身侧伸了过来,将我抱了个满怀,并轻柔拍了拍我的后背:“你的妈妈一定很爱很爱你,所以才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来,她把你养的那么好。”
我鼻头微酸,反手抱住他,“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秦勇轻笑:“苏编辑,这张好人卡我收了,下次能换张免催更卡吗?”
我佯装生气推开他,擦着眼角,缓解尴尬,“这得看你表现哈哈~”
现在对我来说,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真真假假,承认该承认的,不承认不该承认的。
顾家的车灯不知何时到了,在对侧马路打着双闪,我招了招手,跟秦勇摆手告别,钻进车里。司机从反光镜看了我一眼,我低眉敛目,司机说道:“苏小姐,我刚到什么都没看见。”
见我不语,司机继续说道:“少爷今天难得回来了,他有感情洁癖,以后您在公开场所还是要注意一些。”
我气笑了,挑眉道:“你去告诉顾沉舟,就说我当街抱了个帅哥,他顶多‘哦’一声,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你一个。”
司机欲言又止,一路无语。
抵达半山别墅,已经是凌晨。指纹锁“滴”的一声解开时,玄关的感应灯骤然亮起,顾沉舟靠在一楼深处的沙发上,黑色丝质睡袍领口微敞,湿发垂在眉骨,整个人浸在暖黄壁灯的光晕里,水珠顺着喉结滚进锁骨凹陷处,我仓皇别开眼,却瞥见他脚踝内侧有道暗红色疤痕。
“抱歉顾老师,您找我有事?”我低头看着灰白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吊灯的碎光,像冻结的银河。
“跟我过来。”顾沉舟起身,沿着楼梯蜿蜒而上,我跟着他的身影,到停在二楼书房门口。
他推开门走进去,见我还杵在原地,转身问道:“还不进来?”
也许是一晚上的惊吓,或者是孕激素的作用,我第一次生出了逆反心:“顾老师,这里不是我能进的地方。”
顾沉舟直接上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进来,我挣脱不开,索性由着他。
室内正中檀木供桌上,摆着两个相框,右侧是个中年男子应该是顾父顾峰,左侧照片里穿旗袍的正是莫菲阿姨——我猛的捂住嘴。
“妈,你看中的干女儿来了,”顾沉舟突然出声,我慌乱中撞上了黄铜门把手,他仍背对着我,袖长手指抚过相框边缘,“可惜是个小骗子。”
血液瞬间冲上耳膜,供桌最外侧摆着个雕花木盒,里面放着桃木雕的兔子的红手绳,熟悉的红绳编织法让我浑身发冷——那是妈妈小时候为我过生日编制手环的绳结,末尾总会多绕个平安扣。
“苏娇娇,”顾沉舟转身时,腕间沉香珠串擦过供桌发出脆响,“你还要装失忆到什么时候?”
我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多宝阁,青花瓷瓶摇晃的阴影里,十七年前的画面劈开夜色:冲天火光中,莫菲阿姨将我塞进通风管道,哭着往我手里塞了那个雕花木盒,烧焦的房梁砸下来时,莫菲阿姨最后被人推到了大火之中。
“看来也没忘干净。”顾沉舟逼近的脚步碾碎回忆,他指尖捏着一方褪色的蓝格手帕,“火宅现场唯一没检测到助燃剂的通风管道,拿着这个的小孩,是你吧?”
我盯着手帕一角绣着歪歪扭扭的小兔子,那是妈妈为哄我第一次学的刺绣,头顶射灯突然暗了下来,顾沉舟的松木气息混着沉香笼罩下来,“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我忍着泪,哽咽道:“十七年前那场大火,把我妈妈的药厂阮氏药业烧光了,我妈妈在大火中死了,莫菲阿姨也死了,是的,我是唯一幸存的人……可是我只有三岁,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警察说是意外,那么多助燃剂,我不信!”
“你呢?”我轻轻地问,“既然早就认出我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签这么荒唐的契约?”
顾沉舟扶住了我站立不稳的腰身,几乎将我揽入怀中:“妈妈很喜欢你,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会帮你,就像……我妈妈当年一样。”
我整个人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顾沉舟躲开了我的视线,眸光微闪:“最近你很不乖,我今天就是想和你说清楚,免得你继续误会下去。”他顿了顿,“我心里是把你当做家人,当做……妹妹的。”
“妹妹?”我几乎想大笑,一把推开他,带着一种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崩溃,“莫阿姨对我好,你对我更好。”
“那我就成全你。”
我将塑料袋扯开,一把将检查结果向上抛去,于纸页纷飞中,四目对望,一字一句的说道:“好哥哥,你很不乖的妹妹怀孕了,以后就拜托你了。”
言毕,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直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