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七猫镇还浸在靛青色的晨雾里。林河趿着布鞋推开木窗,檐角积了一夜的露水"啪嗒"滴在砚台上,惊醒了蜷在笔架上的橘猫。
"馋鬼。"他笑骂着拨开猫爪——那畜牲正扒拉他昨夜抄录的《修士再就业指南》。宣纸上的墨字还泛着潮气:"第三条:原御剑派修士转行货运,需考取牛车驾驶证......"
巷口传来吱呀的轱辘声。刘叔赶着牛车慢悠悠晃过青石路,车辕上挂着褪色的剑气二维码,如今贴着"七猫镇豆腐坊专送"的红纸。车尾竹筐里嫩豆腐随颠簸轻颤,晃出细碎的光。
"林先生,新磨的豆汁!"刘叔扬手抛来陶罐,露水顺着罐身滑进他掌心。橘猫凑过来嗅了嗅,胡须沾上白沫又嫌弃地扭头。
檐下铜铃忽地轻响。林河抬头望去,惊蛰碑顶的梨树沐在晨光里,几片花瓣正乘着风,落进赵四支在街角的算命摊。
"您这卦象是'潜龙在渊'呐。"赵四捻着山羊胡,金算盘搁在褪色的"修真界消费者协会"横幅上。对面的妇人攥着帕子急道:"可我家那口子修了三十年丹道,如今连火折子都点不着......"
"婶子莫急。"赵四指尖在算珠上轻点,"您且看——"他忽然抄起砚台砸向摊位后的布幡,惊得妇人尖叫。布幡应声落地,露出后面偷听的王大壮。
"又蹭我豆汁!"赵四拎起胖子的耳朵,"这个月第三回了!"王大壮护着怀里的陶罐讪笑:"俺拿烤薯换还不成?刚出炉的蜜薯,苏姑娘都夸......"
话音戛然而止。三人不约而同望向惊蛰碑,梨花簌簌落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是赵四轻咳着打破沉默:"那什么,新研制的枸杞烤薯,滋阴补气......"
风卷着梨花瓣掠过卦摊,将"潜龙在渊"的签文改写成"柴米油盐"。
林河拎着酒坛跃上碑座时,夕阳正把梨树染成琥珀色。他摸出块帕子擦拭苏浅浅常坐的位置,青石纹路里嵌着几粒去年深秋的梨籽。
"镇东老李家的孙儿满月了。"他对着空荡荡的碑顶说话,像是某种仪式,"赵四非说孩子眉眼像你,被王大壮用烤薯堵了嘴。"
暮色里飞来只蓝蝶,翅尖沾着星屑,停在他斟满的酒杯沿。酒液微微荡漾,映出碑顶某道虚影的裙角。
"前日给孩子们讲古,说到你劈开青铜鼎那茬。"他屈指轻弹杯壁,惊得蓝蝶扑簌簌飞起,"有个小丫头问,仙女姐姐为何要当系统猎人。"
梨树枝条忽然无风自动,抖落的花瓣在他肩头拼出歪扭的字迹:【蠢问题】。
林河低笑出声,惊飞了归巢的雀。夜色漫上来时,碑底亮起星星点灯的萤火,细看竟是当年修士们被薅走的系统残光,如今成了巡夜的流萤。
子时的急雨打得瓦片叮咚作响。林河就着油灯修补王大壮炸裂的丹炉——如今改成烤薯炉倒是合用。橘猫团在膝头打呼,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过案头玉牌。
"叩、叩。"
窗棂轻响。三寸高的苏浅浅虚影蹲在窗台,蓝裙淋得半透,发间别着朵湿漉漉的梨花:"充电宝,借个屋檐。"
林河用笔杆挑起帕子扔过去:"碑灵还怕淋雨?"
"新天道给的破差事。"小人儿裹着帕子盘腿坐下,"说什么要体验人间烟火——烟火没见着,倒被赵四的算盘珠子砸了三回。"
雨声渐密,橘猫的呼噜声里混进笔锋擦过宣纸的沙沙响。虚影忽然开口:"喂。"
"嗯?"
"当年你说要开系统临终关怀中心......"她指尖凝出星芒,在窗上画出歪扭的笑脸,"做得还不赖。"
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待林河抬眼时,窗台只剩汪水渍,映着惊蛰碑顶流转的星河。
第一声春雷滚过天际时,七猫镇的早市正热闹。卖花阿婆竹篮里的野梨花沾着露,与王大壮烤炉飘出的焦香缠作一团。林河蹲在菜摊前挑春笋,忽听街尾喧哗。
蓝袍青年推着独轮车挤过人群,车上堆满话本子:"最新刊印的《系统猎人秘史》,附赠林老板亲笔批注!"
"造谣犯法啊!"林河扬了扬笋尖。
"天道认证的正史!"青年笑着躲开飞来的菜叶,脖颈浅疤在晨光里泛金。车轱辘碾过青石缝里新生的野草,惊起几只系统残光化的彩蝶。
惊蛰碑的方向传来孩童嬉闹。几个总角小儿正在梨树下堆泥人,捏出的女侠戴着蓝花,手持芦苇做的长剑。
"错了错了!"扎羊角辫的女娃跺脚,"苏姐姐的刀是这样的!"她撅着屁股在泥地上划出歪扭的弧线,露出的后颈上,淡青色胎记形似半枚节气碑。
春雷又响,细雨簌簌落下。林河抱着春笋站在檐下,看雨水将泥人冲成蜿蜒的溪,流过青石板的纹路,汇向碑底永不干涸的光河。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