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冯夜郎分开之后,任长生罕见地没有即刻回到自己的工作室,而是在街上闲逛发呆。
冯夜郎说的话让她有些不安,尤其是关于“守夜人”的部分。
上一个甲子年,在云梦泽内部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内部革命,十三名有能力飞升的天赋卓越的修仙者带领着大量仙门弟子发动了“天倾西北”行动。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摧毁天梯,斩断人类与天界的联系。
这次短暂而毁灭性的行动最终以天界直接干预阻止,三界共同围剿得以平息。十三名主使因为都已经飞升成神,早已不在天地轮回之中,只能被封印于世界各地,由西王母亲自为各罪人压下重重封印,永生永世不得逃脱。
“那个小猫咪解开了封印?他到底解开了谁的封印?”任长生越想越心神不宁。
就在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的时候,忽然一声口哨从背后传来,任长生回过头,就看见昨天在自己楼下大闹的那个男孩笑眯眯朝她地挥着手:“下午好啊。”
她轻轻点点头:“下午好,长官。”
雪猊从街对面跑过来,像一只小猫一样轻盈地蹦跳着停在任长生面前:“你为什么要叫我长官?是我的下属吗?”
“那,我怎么称呼您比较合适?您不是不喜欢被喊管理官吗?那我怎么称呼呢?先生?大人?青天大老爷?”任长生笑了笑,绕过雪猊就要继续往前走。
“……你不知道如何称呼我很正常,但是我知道怎么称呼你。”
“——守夜人前辈。”
任长生脚步猛然顿住。
她缓缓转过头,上下扫过雪猊脸上依旧坦然的笑容,那张还带几分婴儿肥的脸上露出几分妖族的狡猾:“你想要说什么?我并未刻意隐瞒过身份,你该不会以为天上那些全知全能的神仙真的不知道我还活着吧?”
雪猊眯着眼摇摇头:“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但是你不好奇我解开了谁的封印吗?”
“谁的?”
雪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们可以在路边聊这么危险的话题吗?我现在可是公职人员,姑且也知道有些话说不得的才是。”
任长生低下头想了想,微微抬起下巴:“那就带路吧。”
“你……这就是你说的很适合聊秘密的地方?”任长生坐在海洋球边上,看着面前在五彩缤纷的塑料球海洋里游泳的妖族小孩,顺手捞起一个小球丢出去,三五个猫族的孩子本能地追着球就跑出去了。
雪猊从旁边冒出一个脑袋,表情都舒缓了很多:“你不觉得海洋球是人类最好的发明吗?”
任长生无奈地挠了挠刘海,把他从球里提起来站直了:“我现在跟你走到妖族的街区,陪你玩了这个六十多年没玩过的海洋球,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把哪个疯子放出来了吗?”
雪猊跳到她身边坐下:“你应该能猜出来吧?你看看我是什么?”
任长生眯着眼上下打量一番雪猊:“你既然是妖族,那么你最可能接触到的就是当时万妖宗的宗主金鳞?”
雪猊笑眯眯地点点头:“他告诉我说,去找一个叫任长生的人,他说你能救他。”
“他现在在哪里?”
雪猊耸耸肩:“很可惜,很快又被重新封印起来了——你看我身上的封印就知道,天界早就发现了,他们不仅重新封印了他,还把我的力量压抑了大半。”
说着,雪猊扯开领子,手指分开衣服露出锁骨中间的皮肤,那白得如同昆仑万年白雪的皮肤上隐约落了一些印记。任长生伸手,像是抹去灰尘一样从那片皮肤上擦过去,就看见一根炽热燃烧的长针埋在雪原一般的皮肤之下,带着一点火光的尖端恰好抵在命门上。
“离火劫?”
“我本是昆仑雪域的妖兽,他们在我身体里埋入这根上古离火锻造而成的神针就是为了控制我的行为。一旦我身体释放出的寒气超过它的热度,这根针便会因为冰冻而冷却,由软变硬,便会刺破我的命门,取我性命。”
任长生顺着他的脖子仔仔细细摸过去,最后放下手:“我可以帮你取下来,但是你必须告诉我金鳞现在被封印于何处。”
雪猊眼睛闪过一丝狐疑:“你有办法取?连看管我的那人都说没有办法,你怎么有办法?”
任长生也不解释许多,只轻笑了一声:“这根针一日不取,你就只能做一条被人上了项圈拘禁豢养的小狗狗。你倒是说说,如今除了我,你还能找到谁给你把这锁链取下来?”
“我……”雪猊忽然讳莫如深地一笑,“我拒绝。”
任长生不由得一愣,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之外,她沉默了片刻:“你不信我?”
“我信你,你们是守夜人,是用肉身差点砸碎了天梯的疯子……我怎么可能不信你。”雪猊有些狂热地看着任长生,“所以,跟你做买卖只是换一个自由,那也太亏了吧。”
任长生被这回答哽得半天说不出话,最终撇撇嘴,有些无奈起来:“那你想要换什么?”
“所有守夜人都被封印,为什么你却独独是例外?”
“……谁跟你说我没被封印?”任长生托着下巴,不耐烦里夹杂了几分无奈,“该不是有人派你来探我的话的吧?”
“我有必要吗?用我两百年寿命陪天界做一场戏?”雪猊态度透着几分热络,“除却那么没什么出息的狐狸,我们妖怪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你们当年若是真的把天梯砸断,如今九重天与人间失去联系,我们这些妖魔鬼怪可就高兴了。到时候世间只剩下那么羸弱的普通人,这天下还不是我们说了算么?”
“这就是你解开金鳞封印的真正原因?”任长生瞟了一眼雪猊,“照你的说法,你还想做万妖宗的宗主,统领所有妖邪占领这个世界么?”
“我生来便是要这天下都归了妖魔才好,做个小小的万妖之王有什么意思?你们不也这么想么?不然你们为什么要摧毁天梯?”
“……你们这些无知小儿,真是想得太简单了。”任长生耸肩地发出一声嗤笑,“你们自诩祸乱人间的妖魔,实际上不过是一群井底之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