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的祭典来的人不算多。
辽西有人来奔丧,但来的都是公孙瓒这一宗的庶出支脉亲友。
公孙瓒的家臣来了不少,不过刘备没在其中看到任何脸熟的面孔,也没有人过多的追问公孙瓒的死。
战死于太行贼之手很正常,毕竟刘卫这个太守都差点战死。
公孙家的人看起来也没太悲痛难过,祭典完后,大多数家臣便护送尸体回了辽西,只留了几个人在县里收拾遗物。
刘备注意到,南方没有人来,也没有书信过来。
之前有太行贼作乱,南方没有消息过来很正常,太行贼可不是只来涿郡劫掠的,常山中山等地每年都是重灾区。
可现在太行贼应该都回山了……
而且,公孙瓒的死讯,简雍是派了人快马传告雒阳的,但派去的人至今也没消息。
按理说,公孙瓒在雒阳是有很多熟人的,至少刘宽和卢植肯定会派人慰问一下,传个书信什么的。
但除了王门从中山过来之外,再无人从中山以南的地方前来奔丧。
中山那边,显然出了问题。
想想之前在中山遇到的情况——断滋水驰道,毁所有船只,那张纯本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截断南北交通消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之前招惹张纯的是公孙瓒,刘备估计这事儿可能是公孙瓒举告张纯的后遗症。
截断交通这种事在这年头不算稀罕,毕竟到处都有匪徒或乱民,信使死在半路上是常见情况。
即便是朝廷公使出差,那也是风险极高的任务,沿途军驿都要派人保护,而且公使的俸禄一向比同级官吏俸禄高几倍,到了地方还会拿赏。
若是为了传征令,朝廷公使往往能拿到数万钱甚至更多的‘传礼’,这都是默认的规则,毕竟这真的是在拿命挣钱。
眼下,刘备面临了一个难题。
王门来了涿郡奔丧,却“转交”给自己一份“捡来的”任命书状。
这征令又确实是真的。
刘备已经在雒阳领了勋传,是不能再拒绝征令的——拒绝征辟是指前期拒绝去雒阳拿传告,而不是拒绝朝廷公使带来的征令书状。
勋传是以武勋受辟为官的传告,这种传告可以推辞——这才是拒绝征辟,不仅无罪而且还能养望,因为这算是‘不慕荣利’的表现。
但领了传告之后再拒绝征辟书状就是大罪了,这属于打天子的脸,至少会被贬为庶人。
若是一直没收到征令倒也罢了,从征令发出后半年,如果公使未回且没传回消息,朝廷会再度派使者到地方上询问。
确认是上一个公使失踪导致没收到征令,朝廷会补授重发。
半年为期,是因为往返大汉任何地方都不会超过这个时间,即便有自然灾害导致道路断绝,通常也足够使者往返了。
可刚好就在这征令发出五个多月的时候,刘备收到了这份征令。
而且这是中山国相门下督王门带来的。
门下督是幕僚大吏,负责国相或太守部曲军务和安全防卫工作,虽说只是幕臣,不是官,但却可以替太守或国相监督郡内武官。
这就意味着,刘备必须立刻去中山安熹就任,得让中山那边向朝廷回应,表示已经赴任。
要不然就是逃征之罪,这个罪名没法洗,刘备现在的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的。
可现在这情况,去中山做官?
这明显是跳火坑啊,而且连个印绶都没有……
原本历史上的刘备,最初做官也是做了安熹尉,不过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
而且,也是因为公孙瓒与张纯的矛盾而被刁难。
现在是提前几年得到了安熹尉这个任命……但却更像是一种宿命。
……
除了王门和公孙家的人之外,牵招也来了。
但牵招可不是来奔丧,他是回来管理军务的。
邹靖任命牵招为从事史,负责管理拒马河本部屯田贸易等事务,同时监察上谷乌桓部落。
护乌桓校尉营府原本最初是设在上谷郡宁城,但与鲜卑大战后,上谷乌桓部族离心,因此邹靖上任时朝廷将营府改设到了无终。
邹靖得了牵招带过去的消息之后,得知护乌桓校尉之职已成了党争漩涡中的饵,便让牵招驻涿郡屯田,并尝试沟通上谷乌桓,算是暗藏一枚不会被关注的局外棋。
这也是刘备之前说过的,邹靖会将假本部变成真本部,如果无终那边出了什么状况,邹靖至少能有个退路。
让牵招这个不会被人盯上的局外人在涿郡屯田,增设本部兵力,既可以是疑阵,又可以随时转成真正的营府。
虽说邹靖眼下兵力不多,但护乌桓校尉是专职管理乌桓部族的营府,又可以屯田又可以开设互市,除了粮饷之外,其方面都不受州郡节制。
眼下,拒马河营地正好可以作为本部屯田所在。
而互市,也刚好可以让牵招这个熟悉胡人习性的人,去联系上谷乌桓部落。
牵招要招抚上谷乌桓,便可以告诉乌桓人来汉长城下互市交易,段熲此时已领兵往废弃长城驻扎了。
……
傍晚,刘备在与自己的小团伙碰头商议。
“安熹那边或许有些危险,大兄作何打算?”
简雍是最先发觉情况不对的,往南边送信的都是他的手下。
“我只能先去了安熹再作打算……”
刘备摇了摇头:“不过,这官位我随时可弃,去一趟只是为了不落罪。”
“郎君不如试探一下王门。”
左沅提醒道:“那王门给刘太守递了贴,似乎是要请刘太守撮合什么买卖。”
左沅在馆舍住着就是为了情报耳目,现在刘卫属吏仆从全都没了,身边只有几个侍女,都是左沅找来的乐女。
“先等太守招待王门,也好看看他们要做什么买卖。”
刘备想了想,转头问众人:“可有办法查查这王门的来路?我得了解他才好试探。”
“祭典上那王门我见过,此人是中山马商。”
牵招突然发言:“几年前他来过安平,试图招揽家父,当时他是要在胡地经营马市。我那时年纪小没长个,他多半认不得我,但我能确认当年的王门就是此人,只是不知根底。”
“马商……宪和,问问苏双,中山的马商,苏双肯定认识。”
刘备联想到了牵招父亲出事,以及张晟与段熲之事。
这王门,该不会与张晟是同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