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数名城镇的卫兵排成欢迎的队列,从大门走出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用猥琐的目光看着到来的客人。
“我亲爱的海伦·杜博斯,欢迎你的到来,接到你的信件就让我日思夜想了。”
男人做出夸张的礼仪,拿起海伦的手背亲吻一下。
“谢谢您,城主大人,愿意来迎接小女。”
“哪里的话,你尽管开口,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海伦面对如同舔舐一样的目光,面不改色行了个礼。
“大人这番话让小女心安,这次来是代表家主向大人借些东西。”
“好说,你要什么?”
“您的全部。”
不等男人从疑惑中反应过来,一旁的皮埃尔将他用力拉到身旁,右手的刀刃架到他的脖子,左手反扣他的手臂。
“快救城主!”
一旁的卫兵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城镇里的其他护卫也冲出来。但一个高大的身影横在了中间,拔出的长剑瞬间将两名卫兵砍翻在地,随即一道从手中发出的火焰直冲天际。见到信号,埋伏在四周山坡反斜面和丛林后的盖德和帕宁率领部队直接冲向城镇,安建廷异常的战斗能力和近千人的军力,将数量不满两百的城镇卫兵直接吓懵。
“投降吧,接下来的流血毫无意义,我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面对安建廷的劝降,士兵们面面相觑,害怕地不敢上前。
“别怕!对方只有两个护卫,魔力者也不是万能的,大部队赶来也要时间,救出城主撤回镇里!”
类似指挥的男人出声大喊,但没等卫兵们缓过神,一道耀眼的火线急速飞去,瞬间将他的头颅融化。
“城主大人,还望你做出英明的决定。”
海伦对着身旁的城主轻声说道,这个男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
“我投降!只要保住我的命什么都行!你们快放下武器!还要不要命了!”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卫兵们士气直接崩溃,所有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等到盖德和帕宁的部队赶到,安建廷才将长剑收回剑鞘,回头说道。
“解放所有奴隶,严格约束士兵,任何暴行都不被允许,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遵命。”
“海伦,这是最后一个用于诱骗反抗者的城镇了吧。”
“据我所知是的,阿登领地内只有三个地方。”
“那连日急行军目的也达到了,下面你和盖德商议吧,我休息一下。”
“那我命人准备城内的官邸。”
“我不需要任何特殊对待,给我普通的屋子就好,好的住所优先给伤者、老人和孩子。”
“既然您如此坚持,我明白了,准备妥当妮雅会通知您。”
众人低头行礼,他板着脸做出威严的姿态,走到没有人看到的位置才长舒一口气,自从赶鸭子上架般被人推到领袖的位置,他压力与日俱增。
习惯取人性命让他觉得难受,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讽刺的是,他在上一个城镇尝试通过纯粹的威胁和对话和平解决,希望不要有伤亡,结果对方根本不愿屈服,还以为他在虚张声势,导致战斗打响反倒死了更多人。
所以他这次毫不留情,以绝对的暴力摧毁对方任何想反抗的人,击垮对面的意志,从结果来看,只用最少的牺牲就得以收场。
生命的天平总是向多数人倾斜,他尽力说服自己,不然自己的精神随时都会被杀戮的负罪感冲垮。
“大人,屋子已经收拾好,请随我来。”
“妮雅,我说了很多次,不要叫我大人。”
“请您原谅,属下不能如此无礼。”
在多次的纠正无效后,他也只能接受让所有人和自己正常相处是奢望,只好叹口气,示意对方带路。
处置俘虏、清点物资、安抚居民,刚占领城镇的繁琐事务让众人一片忙碌,他这个甩手掌柜能第一时间有个屋子休息已经是特权。
沿途看到被解放出来的奴隶,状态比之前见过的还要糟,满身遍布伤痕,脏乱的衣服一如既往,甚至有人是皮包骨的模样。
“就没有人觉得这有问题吗?据我了解,这个国家以前并没有实行奴隶制吧?”
“大多数人都没有大人的能力和勇气,他们并不是毫无想法,只是对于他们来讲,让自己和家人不变成那样就竭尽全力。”
“你们国家到底搞什么鬼...”
妮雅谨慎地回答安建廷的问题,作为自小被培养来辅助城主政务的随从,锻炼出的敏感政治嗅觉,让她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这个问题继续发表看法,马上闭上了嘴。
或许是为了他的安全,海伦选给他的小屋并没有太靠近城镇中心,一间小小的别栋坐落在花田中间,在房屋四周离着一段距离的士兵见到他马上行礼。
“不能把士兵撤下吗?我想安静一会。”
“大人,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
“行了,当我没问,我一开始就不指望你会同意。”
妮雅将他引进屋子,他马上就察觉不对劲,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客厅,干净的地面和墙壁,与之相对是凌乱的桌布、七歪八倒的装饰品,以及在地面造成刮痕的椅子,与其说找人打扫了屋子,更像是把打扫的人扔了出去。
“这里之前是谁在住?”
“城主的情人,将她从这里带走花了些功夫,海伦小姐在妥善处理,还请放心。”
“这样啊...”
他内心已经后悔提问,知道自己住在别人情人的屋子里简直太怪了。
看着安建廷别扭的表情,妮雅反应起来提醒道。
“房间的被褥已经全部换干净,不会有您担心的事情。”
“......”
与城镇里一片吵闹忙碌相比,这里的屋子显得十分安静,经过连日的急行军和战斗,能悠闲地坐在这里读书让他觉得十分放松。
明明自己谈不上多喜欢读书,他内心自嘲道。以前有些人说他学习不错,一定很爱读书。但惭愧的是,他从来都是有需要才会去读某类书籍,不过在这娱乐手段匮乏的地方用来打发时间的确是个好选择。
所幸这些希望成为贵族的城主或者地主,藏书总是很丰富,明明有些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却愿意花大价钱填满一整个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有智慧,真是滑稽。不过对他来讲是好事,不用担心没新的书看。
敲门声响起,身心俱疲的爱莎推门进来,一下瘫坐在长椅上。
“辛苦了,看来内务长的工作很繁忙呢。”
“厨房的安排、医生和药物的清点、衣服的准备还有无数的杂务根本望不到头,那个盖德居然还说是什么轻松的工作,看来这次要将辣酱灌进他鼻子里才能解气。”
虽然爱莎气鼓鼓的表情有些可爱,但一想到她可能真的打算这么干,不免后颈都有些冷汗,这份福利还是让盖德去承受吧。
“大家那么忙,我还在这里看书,都有些过意不去。”
“没关系,安弟弟总是接下最危险的战斗,这些就不用操心了。”
爱莎翻过身,衣服扯紧使那傲人的身体曲线凸显出来,弄得安建廷眼睛都不敢往那边看,真心希望对方多一点防备心。
“而且安弟弟这里能让人安静地休息一会,也不会有人会追到这里打扰。”
“爱莎!那些布料都搬出来了,麻烦清点确认一下,然后就要送去裁剪啦!”
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喊声,看来爱莎的短暂休息结束了。
“呜~怎么真的有人追到这里的啊。”
一脸不情愿的爱莎只能拖着身体出门,安建廷看着苦笑一下,下次提议让盖德多分配些人手给她吧,前提是他能挺过辣酱的酷刑还没屈服的话。
就这样安静的过了一个下午,临近黄昏门口才再度转来敲门声,这次对方不敢进来。
“没关系,进来吧。”
“失礼了,安大人,盖德大人和海伦大人希望您过去一趟,有军务商议。”
“知道了。”
安建廷合上书本,跟着恭敬行礼的士兵走进当成临时指挥部的小仓库,众人在桌子两旁研究着地图,盖德见他站定,开始主持会议。
“多亏海伦的情报,我们已经成功压制了阿登领内三个诱骗反抗军的城镇,周边的乡村也派人联络和交涉,预计会有更多的支持。”
“没有用武力强迫他们吧?”
“按照安你的想法,我们只是派少数人交涉,没有人动粗,虽然我觉得可以再强硬一点。”
“不行!要是这样和袭击村庄的王朝军有什么区别,绝不允许伤害普通人。”
“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关键是接下来的行动,王朝迟早都会对我们有动作,趁现在应该保存实力,避开大都市,将更多的村镇纳入势力范围,确保兵源和给养。”
盖德说完观察众人的反应,不少人都点头表示同意,海伦却出声表示反对。
“我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王朝迟早会有动作,才应该趁着王朝还没增援的现在,依靠安大人极强的个人战斗力在小规模战斗中占尽优势,尽快攻下一座大都市。既然已经禁止掠夺小规模的乡镇,那么解决物资问题只能依靠储备丰富的大都市。”
为了说明,海伦用手圈起周边密密麻麻的村庄。
“而且从政治上考虑,大量的乡镇都还是在观望,由于害怕王朝的报复,他们不可能全心全意支持我们,我们需要展示出胜利的可能性,才能让他们尽己所能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补给。谁能赢他们才会帮谁。”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攻下图瓦?”
“正是。”
海伦顺着地图指向一个多条路线交错的点。
“图瓦不仅是阿登领第二大都市,水陆交汇的枢纽,还能作为中心一口气掌握大半个领地。”
盖德看着地图上海伦构筑的宏伟构想,问向隔壁的皮埃尔。
“征兵工作怎么样?短时间能拉出多少人?”
“能拉拢多少村镇还不明白,但哪怕从奴隶和村民中招募,完成基础训练来算,我们能有的总兵力再乐观也就两千人。”
“你也听到了,你打算用两千人去攻打图瓦?即使无视高耸坚固的防御工事和城墙,这个都市的驻军就比我们人还多。”
“我当然明白风险和可能的巨大牺牲,但请让我说明,要是王朝动真格发起大军讨伐,这点力量保存下来也不堪一击,我认为一定要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赌一把。”
“说的轻巧,海伦内政官,要赌的可是所有人的命。我作为参谋不赞成毫无实现性的计划。”
“我只是作为团队的一员提出意见,盖德参谋。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安大人。”
安建廷听到这里已经按住额头,脑子嗡嗡作痛。虽说有争执是他意料之中,但第一次重要的商议就如此针锋相对,让他预先想好那些和稀泥的台词一下成了废话。
“其他人还有方案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短暂的沉默后,盖德和海伦继续争论着各自的看法,直到这场会议最后都没能得出结论。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下来,回到小屋的安建廷努力克制住烦躁的情绪,维持大脑的思考,努力寻找方案的折中点。
一方是短期的稳定和长期的危机,一方是巨大风险的豪赌换来光明的前景,无论怎么选都有道理,当中也有无法预知的危机。一想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和未来居然在他一念之间,这份重压就让他想撒手不管。
“安,夜晚就把蜡烛点上啊。”
自己想得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到安里进来,她放下晚餐,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用提灯的火将屋子的壁炉和蜡烛点亮。
“抱歉,我没注意到天黑。”
“有人可特意将你那份带过来了。”
安建廷在疑惑中发现身旁两个小身影,这才认出是那对兄妹。
“安...安大人,这是您...的晚餐,请慢用。”
两人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为了不出意外双手用力抓紧盘子,颤颤巍巍放在桌子上,见到顺利做完,两人这才松了口气,这场景让安建廷觉得又气又好笑。
“你们到底教了小孩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不是我!是姐姐她贪好玩教的,我可阻止过了。”
安建廷只好向两个孩子单膝跪下,拉近谈话的距离。
“我叫安建廷,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查尔斯,我妹妹叫萝拉。”
“查尔斯和萝拉,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让小孩子来帮我,你们不需要这么做。”
“不是的!是我请求爱莎姐姐让我做的。”
一旁的萝拉急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双手紧紧抓住衣角。
“大人们说,哥哥再长大些就能参加训练,帮妈妈报仇。但我太小,想来想去,只能做到这些事了。”
这可让他犯了难,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合适,只能抬头看向安里,寻求帮助。
“只是这种小事情就答应她吧,萝拉不哭不哭。”
安里走到她身边,摸头安慰她,这要是不同意,弄得好像自己是坏人似的。
“那以后就麻烦你了。但是,不准叫我大人,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连日的奔波对于小孩子来说太过累人,两兄妹吃了些东西就这样在长椅上睡着过去,安里拿出毯子帮他们披上。
“这两个孩子怎么跟过来了?没有留在海伦的城镇吗?”
“我和姐姐挨家挨户请求有人收留这两个孩子,可惜每个人都说没有余力,应该是看这两个孩子还小,干不了体力活吧。”
“你和爱莎就这样带着他们?”
“总不能就这么扔着不管吧。”
安里脸上挂着的温柔笑容,如同尖锥一般刺痛了安建廷的内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救到他们的母亲。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犹豫的话!”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马上闭上了嘴,他实在不想打扰安稳睡着的孩子。安里来到他的身旁蹲下,握住他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安。这两个孩子也肯定没有这么想。”
“抱歉,我情绪不太好。”
“你多久没休息了?”
安建廷看着安里担忧的神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忘记自己上一次合眼是什么时候。
“就是因为你不好好休息才会胡思乱想,好孩子就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等他反驳,安里就拉着他直接走进了卧室,拍了拍洁白的被褥,实在没辙的安建廷只好在床上躺着。
“以前我睡不着,姐姐就会给我唱摇篮曲,现在我已经唱得很好。”
“我不要。”
“不要闹别扭。”
这个年纪居然还要听摇篮曲让他觉得非常丢脸,可惜安里根本没有理解他这敏感的青春期心理,随着柔和缓慢的旋律传入耳中,他小小的抵抗也被瓦解,很快就听不清歌词的大意,只觉得眼帘沉重的抬不起来。
“在月光之下~让我们飞向天空~一起倾听月亮~”
安里才唱了几句,就发现安建廷已经睡着,想起刚才他那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偷笑起来,轻轻帮他盖上被褥,偷看他的睡脸。
睡着之后那份与年纪相符的稚气才显露在脸上,他平常总是克制稳重的言行举止,总让人忘记这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明知道可能会弄醒他,安里却忍不住轻抚他的头发,夜晚的宁静让她听到自己心跳加速,这份在心底的朦胧感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能清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周围的景色和人的模样他都没办法看清,唯独那恼人的声音清晰的响起。
“建廷,风险是没办法避免的,重要的是关键时候要做出决定,畏手畏脚只会一事无成。”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还没在梦中的后续确认这点,他就已经醒了过来,窗外还是暗沉的天色,拉开被单,毫无疑问是一个厌恶的梦,哪怕是不可抗力都能让他懊恼。
全世界唯独那个男人没资格教训自己,他嘴上的大道理只是自私傲慢的借口,而自己不一样,绝对不会让别人去承受代价。
安建廷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出客厅,这才发现安里、萝拉和查尔斯还睡得很沉,三人裹着一张被单,彼此相拥,好像真正的一家人。
他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出外面,将门轻轻关上,现在他有事情要确认。
“会议?”
海伦还在处理密密麻麻的文件和报告,连看都没看一眼传令的士兵。
“昨日的商议没有任何成果,只过了一天再次开会也是浪费时间,是谁召集的?”
“那个......是安建廷大人。”
听到这话海伦吃惊地连手中的笔都停住了,第一次抬头认真看向传令。
“你确定是他本人?”
“是的,他本人亲自吩咐,现在正在通知所有参会者。”
“明白了,我马上动身。”
当她来到临时指挥部的仓库,安建廷已经站在正中央,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帕宁,海伦压下惊讶和疑惑,面不改色回到昨天的位置,脑中已经在分析现在的状况。随着人员到齐,无视众人的疑惑,安建廷直接开口。
“经过昨天的讨论,我仔细想过双方的方案,我认为不能错过这个短暂的机会,要是如海伦所说,王朝的大军到来,谁也说不准有多少人要惨遭不幸,所以我决定进攻图瓦。”
安建廷的话马上引起一阵骚动,震惊的盖德想要开口阻止,而海伦则心中暗喜想要送上赞词,只是安建廷完全不等他们开口。
“但是。”
他的发言打断了众人的动作,这让海伦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我也明白风险的巨大,所以我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帕宁。”
“是。”
身后被叫到的老兵向前迈出一步,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向众人说明。
“今早安建廷大人找到我商议攻略图瓦的问题,由于我曾经到访过那座城市,所以斗胆提出了意见。”
他回头望了一眼安建廷,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确认,他才继续往下说。
“攻占大都市高耸的城墙需要消耗大量的兵力,安大人想要极力避免这点。所以也只能从城门入手,相比起首都巴黎和其他各领的首府,图瓦这种二级都市的城门较为薄弱,不是多层的铸钢大门,而只是镀铁的粗木大门,而且图瓦并没有修筑瓮城,只要突破城门,就是城内,利用局部的兵力优势有机会一口气压制对方。”
“关键还是怎么破坏城门,我们也没有攻城锤这种武装,要怎么撬开对面的城门?”
面对皮埃尔的质问,帕宁没有任何动摇,继续说明。
“的确,皮埃尔大人,正常来讲要攻破城门也是极其困难,但幸运的是,我们有一样东西能够凌驾任何攻城器之上。”
抚摸下颚思考的盖德一下子反应过来,视线朝着安建廷看去,海伦见到对方这番动作也一下明白过来。
“没错,是安大人的魔法,如果是那连大地都能熔毁的炙热洪流,就有机会能直接烧穿大门,破坏顶门的木桩将城门打开,之后集中兵力一口气攻入城内。”
“这就是我的折中方案,为了应对未来的危机,又不让人白白牺牲,所以城门的进攻将由我一人承担,全军在确定我打开城门后才发起进攻。如若我失败,则直接撤退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反对!”
“我反对!”
在场的与会者都因为这疯狂的计划震惊,单枪匹马去攻陷城门和自杀没什么区别。盖德和海伦更是第一时间出声打断,平常一副游刃有余的海伦甚至拍了桌子。
“如果要弄到这地步,那一开始就更不应该进攻,王朝是否真的马上会发动大军是未知数,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这个险。”
“盖德说的没错,这个方法连赌博都算不上,我们不能失去你,现在先冷静下来,我们可以再考虑其他的方法。”
“以前的情报不一定准确,很可能都市的防御已经改善,如果不确认这点...”
盖德想起什么,抬头确认,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安里的身影。
“我已经让安里去确认了,不只是城门,还有附近的地形和城防的情况。”
“你认真的?”
“盖德,我认为这就是能两全其美的方法,如果你们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很乐意照做,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
面对安建廷斩钉截铁地表态,这次就连盖德和海伦都没了声音。
“各位,为了更多人活下来,也为了让无辜的人远离战火,这次我必须要赌!事前的准备工作拜托你们了。”
“遵命!”
在场的其他人连身子都挺的笔直,大声回应。对战士的敬意从其他一些军官脸上流露而出,只有安建廷身边的数人低下头,沉默不语。
“何等的失策。”
散会后回到办公桌的海伦忍不住自言自语,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控制,原本她提出这个计划是为了组织的壮大和自己位置的巩固,现在都适得其反。
要是安建廷这个领导者失败,不但组织的发展会遭到重创,连她都很可能会因为提出进攻遭到苛责。
为了掌握主导权和强化她对领导者本人的影响力,她才力推对大都市的进攻,现在的情况都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被算计了。
但冷静思考这并不现实,从参会的举动和神情来看盖德也没被事前告知,而且他也明白安建廷的重要性,不会蠢到会为了排除异己在这个节骨眼用他的命冒险。
那么失算的地方只能是安建廷本人,这个在她眼中天真到有些可爱的男孩,难道说之前的天真举动和想法都是装出来的?不太可能,算计到那种地步的利己主义者不会真的赌上自己的命。
“我也真是可笑,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海伦摇摇头,讽刺自己。那个想法天真的男生,只靠一场会议就把主导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现在盖德那边自不用说,连自己这边的部下都开始有人向着他。
虽然很难相信,但这恐怕不是什么精心算计。拉拢人心,掌握主导权,确立位置,这些都是他遵从本能行动带来的结果,即使他本人没意识到,纯良的表面下是与生俱来的政治天赋,现在的手腕还略显稚嫩,但潜力绝对远超她的预想。
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想法,在她回应后进来的正是帕宁。
“非常抱歉,小姐。没有您的允许,自作主张就为安大人提供建言,我愿意接受处罚。”
“帕宁,你的建言都是为了我们的前途命运,更何况安大人是我们的领导者,你向他建言合情合理,我又怎么会怪罪呢?”
“感谢小姐的宽厚。”
“你觉得他能成功吗?”
“我正是觉得他很有机会,才提出建言的,我经历了数十年的战斗,从未见过那样的战士,也可能是王朝历史上都没有过。”
“的确能同时运用魔法和魔导力的事从未听闻,但他的实力真的如此夸张吗?在曾经魔导者中最顶尖的实力者眼中也如此?”
“小姐谬赞,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老头罢了,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的力量远超我们的认知。”
“是吗,我明白了。”
收拾好心情的海伦来到安建廷住下的小屋,还未敲门就能听到里面的争论。
“盖德,除非安里回来说明情况有很大的变化,否则我不会改变主意。”
“唉,你固执起来真是牛都拉不回来。”
听到有人敲门,两人才停止争论。
“看来盖德的说服不太顺利。”
“你要是愿意接力就帮大忙了,我口都说干了,就看漂亮的海伦妹妹有没有办法吧。”
盖德说完直接走出了屋子,安建廷看着海伦在自己对面坐下,只能又开始不知道第几轮的谈话。
“你也是来劝我的?”
“不,刚才已经让我明白没必要了,我只是来休息看书的。”
“那还真是稀奇。”
看着对方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海伦无奈地笑了笑。
“就算是我,也希望有空闲时间看书休息,您这里就不会有人打搅,还是说不欢迎我?”
“没那个意思,我不介意。”
本来安建廷就没理由拒绝,最近身边的人都默契地把他这里当成了暂时的避风港,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他这个闲人自然非常配合。
海伦从书架上抽出感兴趣的书读起来,百无聊赖的安建廷只好也跟着拿出一本来读,不由想起两人一起安静读书在他眼里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
“安大人,能问个问题?”
“不用叫我大人,你问吧。”
“你和安里是恋人吗?”
对话突然中断,迟迟没有回话,海伦抬起头看向对方,安建廷居然一脸微妙地在认真思考。
“我想不是,我们没确认过那种关系。”
听到这句一脸严肃的回答,海伦捂着嘴憋笑,但很快就忍不住,直接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居然还确认关系,这年头连边境乡村的小姑娘都不流行这种说法。哈哈哈,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
海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回答看来是莫名其妙戳中她的笑点,连捂着肚子想让自己的笑停下来也失败了。
安建廷倒不怎么在意,对于自己不擅长聊感情方面的话题他是有自觉的,毕竟上次聊这话题还是自己老妈,不过想来好像那次也是被老妈笑了好久,难不成自己这方面真的那么糟糕?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
海伦听到这话才慢慢收住声音,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
“哪里的事,我平常也会保持笑容。”
“那种笑容只是面部表情,仅此而已,没有任何其他意义。”
“我更愿意称之为礼仪。”
“对我来讲没任何区别,你现在的笑容好看得多。”
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不太恰当,刚想解释,看到海伦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
“你说得对,听说一流的政治家与人交谈,笑容都能给人亲近感,我还远远没到家。”
“真的有那种人存在吗?说实话,我以前从那些领导们的笑容一次都没看到过真诚。”
“那你看到什么?”
“欲望。”
“还真是贴切的形容。”
这番对话让海伦想起之前的事,当时没有太在意,现在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趣。
“话说在我的城镇,从第一次见面直到最后,甚至面对我那突然的告白,你都没有放下戒心,为什么?我想请教下我哪里让人起疑。”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这种问题,一脸困惑地考虑怎么回答,但她这次不打算让这个话题混过去。
“说实话,我没发现什么不对,现在回想,当时的试探你也应该察觉到了,那些作为深闺小姐没有同龄朋友的借口,我同样不觉得有问题。”
“那为什么?”
“硬要说的话,是氛围吧,言行举止和脸上的神态,我都曾经见过,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女人也是那样子。”
“原来如此,那我运气真是不好,早知道就扮演更纯真一些,放弃那种大家闺秀的贞淑风格就好了,没想到安的继母也是这种类型。”
话音刚落,对方的震惊写满表情,真是让人好猜,不过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猜错。
“不用那么惊讶,安你那么年轻,还是个男孩,能发自心底厌恶的女性可没有多少选项。”
“你还真是可怕,弄得我以后都不敢和你聊天了。”
“这话我就当褒奖收下了。”
现在她明白了,眼前的男生到底是什么引起她的兴趣。
坚守道德的准则,轻蔑权力,却有着下意识做出对自己最优解的政治天赋。遵从朴素的感情和信念,对自己的感情很笨拙,偏偏又有洞悉他人内心,看透本质的才能。
多么致命的矛盾,不如说正是这样的人,才会掀起常人难以想象的滔天巨浪,淹没现在的一切,她确信这点。
“时间不早了,今天我先告辞。”
得到答案的海伦起身放回书本,走向门口时想着应该再戏弄他一下。
“对了安,那天在树下的告白,我可是真心的,要是你和安里还不是恋人,我还有机会?”
回过头刚想做出调皮的表情,却见到安建廷竟然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有些犹豫般开口。
“这句话我就当玩笑,但其实那天我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动心了,我没有你口中说得那么冷静,你很有魅力,我想应该告诉你这点。”
海伦用自己都惊讶的速度迅速别过脸,半晌才好不容易回了一句。
“以后我还能来读书吗?”
“只要你少些挖苦我,随时欢迎。”
“谢谢。”
海伦径直走向门口,头都没回,现在绝对不能回过头,不然自己那红到发烫的脸就会被察觉。
“哪有人一脸认真对女生说这话的啊...”
她走出门外,将脸深深埋入领口,跑似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由于处在南部,哪怕现在已经入秋,正午的太阳依然热得让人满头大汗。为了避免被发现,安建廷率领的两千反抗军分为了前中后三队,经过数日的行军,到达了预设的阵地,距离图瓦城两公里的密林地区。
“图瓦城还没有任何动作,看来还未察觉我们这边的行动。”
“是个好的开始,辛苦了,安里。”
“安呢?”
顺着盖德的手势,安里看到安建廷已经全副武装,正在和海伦交谈。左手拿着一个看起来就沉重到吓人的盾牌,右手把玩着一个覆面式头盔。
“我已经让工匠连夜赶制这个头盔,但实在没有更多时间打磨,视野估计会有些狭窄。”
“没关系,为了防御力牺牲一些视野在所难免,谢谢你们。”
“帮上忙是我们的荣幸,愿您武运长久,安大人。”
“我会尽我所能。”
对低头行礼和海伦和妮雅致谢,安建廷走了过来。
“辛苦了,安里。对方没有戒备吧。”
“现在还没有,安,你真的要这么做吗?我不觉得是个好主意。”
“没事的,实在有危险我会马上逃走。而且明明之前约好了,我还没吃到你的拿手菜呢。”
“这次给你做,一定要回来。”
“嗯。”
两人又轻轻碰了碰拳头,这成了每次他们之间的默契动作。就在这时其他侦察的同伴都回来了,安里只好小跑着去汇总情况,避免任何的疏漏。只剩下盖德和安建廷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城池。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有余力?”
“我要是不找些事情分心,会紧张得要发疯。”
“我已经东拼西凑组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部队,皮埃尔正在待命,一旦打开城门,他们就会作为第一批支援赶去你的位置,如果你失败,他们就来把你捞走。”
“还真是可靠,不打算再说服我放弃了吗?”
“到了这步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要做,那就毫无保留投入最大的力量进攻,要撑到我们过来啊,安。”
“祝我好运吧。”
都市高耸的城墙上守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懒散的王朝士兵根本没多少人认真警戒,吃完午饭站在午后的太阳下就足够让人觉得疲乏,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叛乱分子都与大都市无缘,不成气候的散兵游勇不会蠢到进攻这里。
“你们听说了吗,南部好像有个魔导者举起反旗,集结了一批人呢。”
“还以为你想说什么,这些流言连城里的小孩都知道,这几天越传越离谱,说什么整个魔力小队没有回来是被杀光了,还说那个反贼头子是什么挥舞冥火的死神。”
“哈哈哈,当做平日里无聊的八卦倒是挺有趣。”
“不过这都跟我们没关系就是了,管他什么死神,城门一闭谁也进不来,哪有人会蠢到来进攻这里的。”
“那倒不是,万一死神长着翅膀飞进来怎么办?”
“你是信他有翅膀还是信我其实是领主女婿?”
“就你这挫样我还是信他长翅膀。”
士兵们一阵斗嘴,引得周围其他放哨的人一阵大笑,忍无可忍的军官终于走了过来。
“都给我回到岗位,不然今晚所有人都别想有晚饭!还有你这蠢猪要是能做领主女婿,我早就是王朝将军。然后第一道命令就是把你五花大绑扔去猪圈里睡上三天,在猪粪里泡段时间脑子也能清醒点了吧。”
在军官的责骂下,一帮士兵这才拖着不情不愿的步伐回到城墙上的岗位,只是一伙人哈欠连连根本没人将命令当回事。
“那个穷鬼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老爹嗝屁了才升上个破军官。”
“要不我也托家里人找找关系调岗算了。”
“别想了,大都市的城墙岗位可是香饽饽,每天啥事不干看看风景就拿粮饷,要不是我们是城里人哪有这待遇。”
“也是,我可不想和那帮乡巴佬去野外和叛乱分子拼命,要不是为了帮家里减税谁干这苦差事。”
“越说越烦,不过我老爹前几天进了一批新的奴隶,有几个还真不错,今晚兄弟们爽爽。”
“你这货,居然玩商品,被你老爹知道不把你抽死。”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反正不用白不用,只要不是没开过苞的就没啥问题。”
“啧啧啧,说的我都心动了,那我换岗之后带上两瓶家里的藏酒过去。”
“喔!你还好意思说我?不愧是酒庄家的大儿子,就是阔气。”
“嗯?那是什么?”
两人正为今晚的愉快活动聊的热火朝天,突然发现了异样,远处一个人形小点正在朝这边狂奔而来。
“不会是哪里的难民吧?交给下面盘查那些人就好了。”
随着距离快速缩短,身影清晰起来,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厚重的盔甲和盾牌,连头盔都遮的严实。
“警戒!警戒!”
“马上放下城门!”
其他放哨的士兵已经喊出了声,军官确认后马上做出了判断,城楼上的绞盘被推动,城门降下发出重重的砸地声关上。没多久他们就庆幸这判断的迅速,因为被楼下突进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当有人再次确认远方,一支军队已经摆好阵型向这边靠近。
“不会吧?来真的?”
“你们在干什么!这是进攻!所有人准备防御,通知下面加固城门,让人去军营求援,所有人武装!”
在军官的不断咆哮下,早已过惯安稳日子的城市守军才反应过来,慌忙准备防御,就是这段他们慌乱的时间,安建廷已经快靠近城门。
“所有人拉弓,听我号令,齐射。阻止那个人靠近。”
但随着口令发出,只有一半的人将箭射出,剩下的不是连弓都没找到,就是因为紧张根本没把箭搭上弓。
安建廷一边奔跑,一边抬头依靠比平时狭窄的视野确认城墙上的情况,看到箭雨朝自己袭来,他突然减速停下,蜷缩着侧身跪地,举起盾牌护住自己全身,不算密集的箭雨砸在盾牌上发出撞击声被弹开,力道比他预想中小得多,但他没时间思考,马上起身继续跑向城门。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冲向城门的过程如此顺利,想象中万箭齐发的场景没有发生,抵挡了两波不算密集的箭雨他就到达了城门前,只是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部分,作战的胜败皆系于他之后的行动。
“对方就那么一个人能干什么?将注意力放到后面的军队,城门关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让下面守门的人警戒就好。”
一列列王朝士兵在城门后方列阵,用盾牌和长矛堵死入口,虽说如此,他们根本不觉得对方会攻到城内,这道厚实的大门还有横桩加固,只要对方没大型的攻城器,想直接打破城门简直异想天开。
安建廷直接将用不惯的盾牌扔到一旁,深呼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城门上,连日的战斗已经让他开始熟悉自己的能力。他聚精会神,将全身的魔力汇集到自己的手心,如同被压到极限的弹簧那般,瞬间释放出去。
在门内列阵的士兵,眼前的一切是如此不可理喻,只见城门开始发红,木桩被熔断,随着短暂的嘶嘶声后,厚重的大门中心炸裂,夹杂着烈焰和镀铁的碎块直冲而来。
这就是他们看到的最后景象,下一个瞬间,火焰的洪流就吞噬了他们,其中带铁的碎块顺着猛烈的爆炸气流,化成炽热的霰弹将人体打成了马蜂窝,盾牌和身上的盔甲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单单一个手指甲大小的铁块就在贯穿数人后才停下,大块的残片则直接能将身子的一部分扯下来。
站在远处的王朝军官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连腰间的佩刀都忘了拔出。上一秒还整齐有序的队列如今只剩下残缺的肉片,少数幸存者的悲鸣和哀嚎不绝于耳,但那只是垂死的余音,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大面积的烧伤和肉体损坏与死亡无异,他们能做的也只是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越过那被融解的大门,进来的是一个手拿长剑的高大战士,华丽的银蓝色盔甲与这地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被头盔遮挡看不到他的脸庞,只发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哀嚎的人群一动不动。
军官看到他的一瞬间,恐惧就支配了他,放在刀柄上的手颤抖不停,他狠下心用牙咬破嘴唇,让疼痛驱散自己的恐惧,回忆起战友和家人的脸让愤怒充斥着胸膛。
无视颤抖的双腿,他迈开步伐拔出佩刀,向着那个怪物冲去,哪怕看不清脸,从那头盔的微小动作,也明白对方发现了他,但他不能退,不单是为战友们报仇,更因身后便是他的故乡。
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动佩刀向着他腰部砍去,但对方只是简单抬手,当自己的佩刀与对方长剑接触的一瞬间,佩刀就断为两半。
对方顺势用空着的手抓紧自己的手腕,他想用力抽回但纹丝不动,他能感觉到对方甚至没花多少力气。
“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魔导者吧,没想到真的存在,名副其实的死神。”
“请你投降吧,这不是我的本意,不要再有更多牺牲了。”
军官楞了一下,他想象过头盔下面会是怎样一张恶魔的面容,但从里面传来的只是带有哀伤,少年的声音。
“还真敢说,看看那边的惨状吧,你这死神居然还装模作样,我不会被你蛊惑,这里是我们的故乡,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家人!”
放声大喊的军官用另一只手拔出腰后的小刀,向安建廷的颈部刺去,只是挥到半空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停住了,紧接着小刀从失去力气的手里滑落,疼痛涌上大脑。他低下头,发现那把长剑已经贯穿自己的腹部。
鲜血从自己口中吐出,回忆如走马灯一样闪过,最终定格在自己妻子和儿子笑脸。
“对不起,爸爸今晚...回不去了...”
安建廷轻轻将剑从他身体里抽出,用手扶着他的遗体,放在了地上。
“对方有人已经攻入来了!快顶上,一定要把他们阻挡在城门这里!”
“所有人不要害怕坠马!赶到你们的领袖身边,将敌军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来自军营的王朝援军和皮埃尔率领的轻骑兵都赶到了。
皮埃尔一马当先,举起长枪,率领轻骑兵越过安建廷的位置,冲锋撞向王朝的援军。
巨大的冲击和锐利的枪尖将王朝的前排冲的乱七八糟,但皮埃尔明白对方人数远超这边,在盖德他们率领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必须围绕安建廷收缩防守。
“安,你没事吧?我们过来了,接下来按照计划和我们一起防守城门。”
安建廷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好像根本不关心这里发生什么。
皮埃尔刚想再呼唤他,却发现身边有人已经被击落马下,轻骑兵失去冲锋的威力,陷入乱战。劣势马上就凸显出来。
“去死吧,叛乱的杂种!”
眼前跌倒的人马上就要被补刀,皮埃尔想要去救,但自己也马上被围攻起来。
在剑刃将要下落的瞬间,王朝士兵整个上半身直接被轰飞,过于抽象的死法让其他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毫无动作的安建廷已经一头扎进了战场,左手不断释放出烈焰,右手的长剑挥舞收割着生命。
哪怕王朝有人数优势也远非对手,在魔法和剑刃下不断成为亡魂,那些少数从死角命中的攻击都被盔甲所弹开。
“你们这些无魔者的废物退下,让我们来!”
“得救了!是我们的魔导者!”
王朝魔导者的三人组配合起来,最先冲锋的魔导者吸引着安建廷的注意力,勉强闪过一记烈焰。
“居然还能用魔法,这是什么怪物!”
第二波由手持大剑的魔导者发起,趁着刚才的空挡近身,用大剑横扫,逼得安建廷只能连忙转身用剑抵挡,在撞击中大剑断开,但目的已经达到。
担任绝杀的最后一人已经绕到身后,长剑向着腋下的盔甲缝隙猛刺过去。
可以说这是非常连贯的配合,在面对这种攻势根本不可能来得及将剑回正,毕竟普通的战士第一样学会的事情是不能舍弃自己的武器。但问题是,安建廷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
安建廷看到攻击到来,为了转身直接舍弃了武器,一脚踢碎了对方膝盖,魔导者失去平衡,惨叫着倒下。
另一名的魔导者扔掉了断掉的大剑,想要捡起安建廷的长剑,但无论他怎么用力,不知为何这把剑怎么都拿不动,不等他反应,一下拳击就把他脑袋揍飞。
最后躲过魔法的那位发起了决死攻击,两把匕首朝着安建廷脑门扔出,举起双手防御意味着对方短暂失去了视野,趁着这机会他急速转身,来到安建廷侧后方,看准时机用短刀猛刺。
但这个时候,皮埃尔双手举盾突然向前,猛撞攻击者的身侧。虽然身为普通人的皮埃尔反而自己被撞飞,但这攻击也足够让对方失去平衡。
反应过来的安建廷一手抓住他拿刀的手,硬生生把整只手扯了下来,都没来得及因为疼痛而大叫,就发现对方的双手已经按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和下颚。
“不要!求求你不要!”
没有理会他的求饶,安建廷用力一拧,魔导者的脑袋转了整整两圈,随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眼见这人无人能挡,剩下的王朝士兵终于没有人再敢上前,无论身后的王朝军官怎样咆哮叫嚷着处决,也没有人上前一步。
安建廷捡起自己掉落的长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做出宣告。
“请投降吧,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保证不会杀害俘虏。”
在他说这话的同时,盖德和帕宁率领的大部队也入城了,手持长剑的安建廷身后,源源不断的士兵杀了进来,成为最后压垮他们意志的稻草。
有人扔下武器,当场跪地,然后便如波纹扩散一般,所有人都扔下武器,当场投降。
安里带领侦察兵等人,预先埋伏在图瓦各个道路的附近伺机而动,并没有参加城镇的攻略。
“安里,刚才那么大声,城里都冒烟了,我们要不要去支援啊。”
听着逐渐接近的马蹄声,安里没有回答,拉弓搭箭屏息瞄准。
当从图瓦城里出来的传令现身那一刻,她松开了弓弦,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命中了战马上传令兵的胸口,只见对方捂着伤口跌落马背。
“相信同伴吧,我们的任务是切断图瓦和外界的联系,只要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对团队的帮助,不能让一个传令跑到别的地方,辛苦大家了。”
“明白!”
“帕宁带队直接压制城里的兵营。皮埃尔,你的目标是市政厅和驿站,其他城门由我带兵直接拿下。现在这里定为暂时的指挥部,发生状况直接往这里派传令。”
“收到了,盖德大人。”
“好的。”
盖德做出布置,各人马上带部队奔赴目标,而安建廷直到最后一个眼前的士兵投降才停下动作,继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虽然盖德也很担心他现在的状态,但事态紧急,眼下控制住都市才是头等大事,可以等后面再关心这个问题。
由于城内王朝主力的投降,各个要点的抵抗并不特别顽强,很快就被顺利镇压。
数个小时后,整个都市都基本控制,皮埃尔和盖德都回到了指挥部,只有镇压军营的帕宁只派了传令回来。
“报告!帕宁大人传话,在军营有一百余人坚决拒绝投降,固守在一栋建筑里,直接攻坚会有不少伤忙,希望安大人定夺。”
盖德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的安建廷,直接代为指示。
“让帕宁强攻吧,死硬派在预料之中,只要能彻底控制军营,一定的牺牲是值得的。”
“等等。”
安建廷突然开口叫住了传令,这是他那么长时间第一句话,其他人不敢打断。
“我去一趟,带路吧。”
去到都市角落的军营,帕宁正指挥着部队包围着一栋石质建筑。
“没想到是安大人亲自过来。”
“不用行礼,这里怎么回事?”
帕宁刚想行礼就安建廷抬手阻止,于是直接开始说明。
“军营的其他地方已经控制,只是有一个军官带着一百余人据守在前面的军官宿舍,由于建筑内非常狭窄,无法发挥人数优势,我认为强攻要付出相当的人命,决定包围待援。”
“原来如此,很合理的判断。”
由于担心直接跟过来的盖德观察了地形,赞同帕宁的布置,而安建廷只问最关心的问题。
“对面为什么不投降?”
“对方非常忠诚于王朝,恐怕也有军人的荣誉问题,劝降都没有效果。”
“还嫌流的血不够多吗?”
“恕我直言,对方恐怕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盖德,要是放着这帮人不管,等他们丧失战斗力可行吗?”
“那是最糟的选择,我们包围的人手和精力也不是能一直维持的,要是对方物资耗尽垂死一搏,而我方有松懈,那伤亡只会更大。”
听到这话的安建廷低头思考,由于他一直不摘下头盔,帕宁和盖德无从得知他的表情。
“帕宁,安排人手吧,我最后一次劝降,对方还是不答应,麻烦你进攻,我也会参加战斗。”
“遵命。”
帕宁率领部队跟在安建廷身后,接近建筑的安建廷直接开口。
“里面的士兵,我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者,现在整个城市都已经被控制,抵抗没有任何意义,我保证不会伤害俘虏,和平对待居民,请投降吧。”
“不用废话,我等是伟大永世王的忠实臣民,不会屈服于你们这些反贼,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人,不辱使命,绝不会让至亲蒙羞!”
安建廷一下子没了声音,这完全鸡同鸭讲的对话几乎耗尽他最后的耐性,之后无论他怎么真诚劝说,对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放弃吧,对方不会改主意的。”
一旁的盖德出言相劝,安建廷终于下定决心,手拿长剑就走向建筑的入口,帕宁马上带兵跟上,随后建筑里只传来惨叫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你这扰乱永世王神圣秩序的逆贼,哪怕我们没能力阻止你,王朝最终一定会胜利。”
被安建廷长剑捅穿的军官至死都抓住他的长剑。
“王朝万岁!永世王万岁!”
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口号,军官彻底没了气息。
“安大人,室内的残兵已经扫荡完成,多亏您的助战,我方损失轻微。”
“我知道了,还有要做的吗?”
“我这边已经解决,只是...”
“又怎么了?”
“盖德大人说刚才海伦小姐派了传令过来,有些事情要您亲自处理。”
“没完没了对吗?”
帕宁没有回答,只是俯身行礼,安建廷自言自语走出建筑,和盖德走向城中心的市政厅。
到了市政厅前面的小广场,他马上就明白不对劲,海伦站在广场上指挥,麾下的士兵控制着广场,之前居民因为害怕战争躲进家里,现在却有不少人探头,有些胆大的甚至走出家门,在广场周围用愤怒的神情盯着中央。
当他走近,才发现有五个士兵被压在广场中央跪着,周围的士兵看管着他们。
“海伦,发生了什么?”
“安大人,多谢你赶来,场面难看起来了,妮雅。”
海伦吩咐身后的秘书官,她紧接着对安建廷和盖德说明。
“总言之,这五个士兵完全违反了您的命令,不仅劫掠了店铺还杀害了男主人,而且...”
顺着妮雅的眼神,他才发现那边有两个相拥哭泣的女性。
“而且还对母女两人行了禽兽之事,有附近士兵的目击报告,周围的市民也全都看在眼里。”
听完报告的安建廷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周围安静得异常,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士兵们都大气不敢出看着这边,由于他戴着头盔看不到表情,更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阵他转过身走到那五个人跟前。
“你们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要辩解?”
其中四人早已吓得失了神,连话都说不出,只有一人抬起头看他,眼里没有一丝悔意。
“这是我的补偿,安大人。”
“补偿?”
安建廷走到他跟前,示意看管的士兵让他站起来,他便被反锁双手架着起身。
“难道不是吗?王朝摧毁了我的故乡,说我们交不上税,就要被烧毁屋子,亲人沦为奴隶。而他们呢?住在都市漂亮的屋子,每天过着奢侈的生活,凭什么?这公平吗?”
原本怒气冲冲满脑子想着执行重罚的安建廷,听到这番话却有些不知所措,这对于尚且年轻满怀正义感的他不免有些太过现实。
“所以这是补偿,他们这些人以前为所欲为,哪里管过我们的死活,现在我们才是掌握力量的一方,这次轮到他们来感受痛苦,我们来享受。”
“这就是你的理由?为了复仇?但那也是王朝的军队,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也只是无辜的一般人!”
“他们无辜,难道我就不无辜吗?安大人,你是天选之子,伟大又清高,大手一挥就拿下一个都市,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那我们呢?他们哪怕战败都能继续住在那漂亮房子,我们被摧毁故乡就是活该?”
“放肆!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
激动的海伦想要介入,却被安建廷挥手阻止,他入城后第一次脱下了自己的头盔,与对方想象中英明神武的面容不同,面铠之下的只有一副疲倦的少年面孔。
“你叫什么名字?”
“路易,只是路易。”
“对不起,路易。我没法解答你的问题,但你们的罪行不能被原谅,我是为了和平,还有那些遭受不公的人投身战斗。任何暴行都必须惩罚,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作为叫人去死,这话真是文绉绉,我还真没想过会被那么温柔宣布死刑。”
“对不起。”
“作为老大不要随便对人道歉,我们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被控制住的路易没有因为死亡的宣告而动摇,反倒更显得轻松。
“如果是你这种有天真理想的小屁孩,可能真的能推倒狗屁王朝,让大家的生活变好些。最后有件事告诉你,我和那几个还跪着的软脚虾到现在都没有后悔跟随你,我们会在地狱等着好日子,你可不要输了。”
“我一定尽我所能。”
“面对将死之人,哪怕撒谎也该说一定办到啊,好让人安心上路。”
“我会记住的。”
安建廷说完就转过身,看着海伦留下一句不要让他们痛苦,就直接离开,没再回头。海伦一直等到他走远,不会听到这里的动静,才发出指示。
“将他们处死,首级挂在广场。警告所有人,任何人胆敢违反安大人的军令,这就是下场。”
“是!”
安里等人赶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进入城里,在控制住城门的现在,她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进到城里的安里伸了个懒腰,在草丛里埋伏了一天让她腰都痛了。
当她看向四周,见到那个人站在那里,她高兴地直接跑过去。
“安,你没事吧?”
“我没事,回来就好。”
“你特地在这等我的吗?”
“我总不能扔下别人不管自己去休息吧。”
“谢谢你,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见到你没事就好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去吧。”
原本满脸笑容的安里有些疑惑,但马上好像想通一样睁大眼睛。
“安你这人还真是麻烦呢,来,有个地方我想带你去。”
“不,我就......”
“好啦,跟我走。”
无视安建廷那微弱的抗议,安里直接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路爬上城墙,到了瞭望塔的最高处。
“当时来侦察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里肯定是看星星的好地方。”
“嗯,真是漂亮。”
两人并肩坐下抬头望去,漫天的星辰就在眼前,铺满了整个夜空,闪烁的群星和那些奇妙的天体好像触手可及。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晚也是这样清澈的夜空。”
“原来你有留意吗?我记得有人马上就睡着了。”
“呜~坏心眼。”
安里鼓起脸有些生气,但当两人目光相对,马上笑了起来。
“今天到底有多少人因为我的命令而死呢。”
“安......”
“最近我越来越搞不清,明明以为做正确的事情,但说到底我做的真的对吗?或许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罢了。”
安建廷看着自己刚才洗了无数遍的双手,明明血迹早就冲刷干净,但那令人厌恶的感觉根本没有散去。
“我明白有些事情无法避免,只是如果不说服自己这些牺牲是有意义的,感觉自己的精神都要维持不下去。”
他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多愁善感,明明自己不是会说这类话的人,看来自己是真的精神已经不太正常。
“抱歉,我没打算说这些,气氛都弄尴尬了。”
“没事的,我不太懂这些道理,对我来讲只要每天吃饱穿暖,不再有危险的战斗,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安里的话讲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感到奇怪的安建廷看向安里,她抱着膝盖,温柔的眼神和那张脸庞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在微弱的月光下有种朦胧的美感,让他看的有些入迷。
“如果一个人觉得难受,那我就和你一起背负,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我......”
或许是长年作为侦察兵的直觉,察觉到背后有人的安里连忙回过头,盖德、爱莎和皮埃尔的三人组已经站在后面,扭过头拼命憋笑,只是根本没憋住。
“对不起,本来是想叫你们过来庆祝的,没想到气氛那么好,就没出声。”
“哈哈哈哈。”
身边的两人终于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最后连爱莎都憋不住笑出声。
“姐姐!!”
安里因为被看到难为情的场面直接涨红了脸,呜一声抱头蹲下,将脸埋入自己大腿。
这久违的胡闹场面反倒让安建廷觉得亲切,苦笑了一声,站起身将手伸向安里。
“安里,我们走吧。”
安里听到这句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嗯!”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心里只想这时间能再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