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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矢志(下)

陈甫大步走到高台中央,柔亮的白光洒落在他的身上。

    紧凑的鎏金甲片上反散出如夜星般的点点金光。

    端正的站在金凰图上,陈甫盯着不远处白玉铸成的鼎炉,视线徘徊在不断从玉鼎顶端冒出的白雾中。

    看着不断从鼎顶的缝隙间飘出,又在上升的过程中不停消散的白雾。

    陈甫静默着,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报!”

    一个周身穿戴着黝黑甲胄,面容稚嫩颔下无须的兵卒快速跑上了高台。

    兵卒在高台的边缘,朝着陈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罗浮郡一万余兵卒,已至西方一百里外!”

    “报!”

    年轻兵卒的话语刚落,一名脸上长满茂密黑色须发的兵卒高喊着冲上了高台。

    中年人冲到了年轻兵卒身旁,他单膝跪在地上,朝着陈甫双手抱拳。

    “伽罗郡一万余兵卒,已至东方一百里外!”

    停顿片刻,陈甫略微扬起头,没有表情的脸上,木然的双眸略微闪动。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陈甫嘴里发出的声音很轻,落到传令兵卒的耳中却很清晰。

    中年兵卒率先反应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朝着陈甫略一躬身,便转身离去。

    青年兵卒也跟着站起身,有样学样的朝陈甫略微躬身,便转身而去。

    兴许是两人退的太急,他们的身形带起了徐徐的微风,掀伏起高台边缘上,阶梯尽头两旁的竖纱。

    “报!”“报!”“报!”

    两名士卒刚刚走下高台,又有三名传令卒冲上高台,三人俱都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三人还没有继续开口,陈甫已经笑了。

    直视着帐布尖顶中央圆润的绿玉,面露笑容的陈甫,微眯起双眼,眼隙间流露出的目光里发散着两道褐色辉芒。

    “老家伙,你还是回来了。”

    双眸略睁,褐亮的元气透过陈甫的身体,激腾的气流搅起他后背肩甲上悬挂着的艳红披风。

    “看来刘恒,已经完了。”

    三天后,胤水镇外,空旷的原联军营地门口。

    “我失败了。”

    刘恒眺望着原野上朝着远方叠荡而去,起伏不断的绿浪,面容略显憔悴。

    “以为打了几场胜战,以后便一定会一帆风顺。”

    “事实证明,我还是没变。”

    始终都,一成不变。

    “我不是一个好统帅。”

    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笑,刘恒略低下头,神情失落且悲怅。

    “没错。”

    在刘恒身旁,有根蹲在地上,缩着身子,伸长脖子,双目凝神的看着草堆深处,一颗在风中摇曳着草茎的葵草。

    他双手趴在双膝上,面无表情。

    “你不是一个统帅。”

    “你只是一个凡人。”

    闻言,刘恒微愣,转头向着有根望去。

    刘恒看到有根从地上站起身,双手手掌握着后腰,胸口却朝前挺起。

    “哦~!”

    猛然绷紧的椎骨上发出“咔咔”的脆响,有根面露享受的闭上眼睛。

    “啊!”

    双手猛然一用力,连接后颈的椎头处传出了一声如重锤击皮鼓般的闷响。

    一脸感叹的长吁口气,有根方才重新的睁开了眼睛。

    “是人当然会犯错。”

    有根躬下身,用手拍了拍长服的下摆。

    重新站直身子,有根将双手伸入了宽阔的袖中。

    “没有人,是永远正确的。”

    谁也不能。

    刘恒蹙起眉头,注视着站在身旁,看着远方的有根,沉默片刻。

    “你不恨我吗?”

    闻言,有根略微扬起头,曦光洒落在他的脸上。

    “我还是那句话。”

    迎着刘恒期待的目光,有根满脸肃然,双眼紧盯着亮白的穹天。

    “他们的生不由你做主。”

    “他们的死必须由凶手负责。”

    “他们的生死,都与你无关。”

    转过身,有根大步朝着营中走去。

    他走过刘恒的身旁,刘恒沉默着转身跟在有根身后,脸上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联军营地内,除了近四千的刘恒军卒外,还有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二名俘虏。

    寨中的营房大部分已经被拆除了,空旷的营地中央,搭建着两米高的台子。

    临时由一根根木棒堆叠,木棒由数十根麻绳捆绑,顶端铺着直径可达三米的干净椭圆木板。

    平整的木板上,盖着红色的绸布。

    木板是临时找的,布也是临时找的。

    有根走到台阶前,跃上了木板。

    踩着厚实的绸布,渡步到木板中央,有根转着头观察起高台下方,观察着高台周围的两万余兵卒。

    穿戴着甲盔的刘恒兵卒,排列着整齐的队形。

    整齐军阵间的两万余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俘虏们,手腕上均被绑缚着结实的麻绳。

    整齐军阵中的刘恒军卒,俱都抬头望向高台上。

    原本应该喧哗的俘虏中,却站着手里握着蘸水刺鞭的蛮兵。

    俘虏们也很安静,但他们大部分都没有望向高台。

    他们大部分都低着头颅。

    大部分俘虏的视线,都停留在绑着他们手腕的麻绳上。

    刘恒停步在木台下,他抬头看向有根,却看到了有根朝他瞥来的目光。

    目光只在刘恒身上停留了片刻,有根便抬起头,双眼平视着前方。

    不远处,有几只随着尸体而至的鸦鸟在半空中展翅低旋,粗哑的鸦鸣传荡在营地上。

    聆听着持续不停的鸦鸣,有根闭上了双眼,静默了许久,

    待氛围越显诡异,待高台下的俘虏们越发不安时。

    有根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们来自什么地方?”

    “你们中的很多人也许都不认识我。”

    “你们中的很多人,我也不认识。”

    有根抬起右手,金色辉芒从他的右手手掌上浮现,璀灿金芒耀眼刺目,在阳光下却显得萧杀冷肃。

    注视着肃然的金芒在五指间褪去,有根脸上展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这便是所谓的元气。”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摊开的右手手掌猛然攥成了拳头,紧盯着自己拳头的有根,脸上流露出了狠厉之色。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力量。”

    “我不知道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有多少?”

    “但我知道你们没有这种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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