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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蝶变(一)

将视线从拳头上移开,有根略仰起头。

    “修者与常人的本质就不同,你们是否一直这样觉得。”

    “你们是否一直肯定着,平凡的自己与绝对力量的悬殊。”

    迎着亮白的天,有根收敛起了脸上满是嘲讽的笑,眼眸中闪现出复杂的光。

    “那么在这样被力量所主宰的世界上,你们的生存意义是什么?”

    “是回忆消逝的曾经?”

    “还是麻木的准备迎接属于你们,却不由你们做主的未来?”

    眼眸深处泛起水光,满脸肃然的有根眨了眨眼,强将泪水咽了回去。

    “这个世界是属于力量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属于修者的世界!”

    “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对否?”

    通过元气加持,有根有意的将音量抬高。

    他将攥拳的右手压低,放到了身侧。

    “没错。”

    “有力量的修者,确实比你们强大太多。”

    我,比你们强大太多。

    “但是。”

    声音渐低,语气渐转为平淡,面容肃穆的有根缓缓的垂下头。

    “你们是否想过,这种力量并不能左右这个世界。”

    “你们是否想过,这种力量,是这个世界赋予的!”

    “修者的力量,来自于这个世界。”

    “你们,也属于这个世界。”

    有根轻声细语,落入台下所有人的耳中,却犹如水滴落在静谧的湖面般清晰。

    一阵清风吹拂过营中,清风吹拂起众人的须发。

    刘恒的军卒静立在风中,许多蓬头垢面的俘虏都从风中抬起了头。

    “也许有人曾经对你们说,有些人出生就与你们不同。”

    “也许你们曾经听过,某些人受天地的眷顾。”

    “所以,有些人出生时就可以修行,你们不能。”

    “所以,有些人是修者,你们不是。”

    有根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到木板的边缘。

    他停顿了下来。

    “所有这些,统统都是谎言!”

    有根抬起右脚,踩在了连接木板的第一根木棍的侧面。

    “来自某位圣贤的诫言?”

    “自从万年前就代代相传的祖训?”

    一步步的顺着木棍走下高台,有根的脸庞上升起了如冰般的霜。

    “你们的思想,一次次的被左右。”

    “你们的命运,一次次的被歪曲。”

    “只因。”

    单脚终是踩在了高台周围的柔软泥壤上,踩在了繁密的绿草间。

    有根的双眼平视着前方。

    他的嘴角朝上微翘,他再次的笑了。

    “诫言和祖训,都出自人口!”

    猛然拔高的声音,如同响彻万里晴空的雷鸣霹雳。

    有根在高台前挺直腰杆,接受者高台周围所有人的注视。

    再也没有俘虏,会去关心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

    “我知道你们被一次次的愚弄,我更知道你们无能为力。”

    “我也知道,你们可能早有意识。”

    “只不过,你们刻意的将它遗忘了。”

    “我问你们。”

    “也请你们问问你们自己。”

    有根闭上嘴巴,停顿片刻,静待眼眸间突然升起的水雾散去,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次开口。

    “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你们随波逐流了多久?”

    “你们任人摆布了多久?”

    “战场上,万余士卒的消陨,比不上主将一人之生死。”

    “公道否?”

    公道?

    “田亩间,半辈子之劳作,比不上握权者一日之寝食。”

    “公平否?”

    公平?

    有根再次扬起头,再次看向亮白的蓝天。

    “我再问你们。”

    “当你们放下手中的锄具,拿起陌生的刀剑,为了生存而远赴他乡时。”

    “你们是否犹豫过?”

    犹豫吗?

    重新低下头,有根将视线投向队列齐整的刘恒军卒。

    在他冷漠的脸庞上,双眼的眼角间涌出了包不住的泪水。

    “你们是否想过?”

    热泪持续的滑过遍布疤痕的脸颊,有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在哭腔中又充斥着坚定。

    “膝下的幼子,长大否?”

    “白发苍苍的父母,身体康健否?”

    “那在家中,整日操劳的婆媳,改嫁没有?”

    “你们的家。”

    用牙齿微咬住嘴唇,有根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

    “尚在否!!?”

    营地中,风越发的大了。

    风中好像夹杂着沙子。

    很多沙子好像都吹入人的眼中,很多人都流泪了。

    即使是渺然一身的孤家寡人,深藏在内心中的柔软,也被有根的话所触动。

    没有人嚎啕出声,没有人低声抽泣。

    所有人依然看着有根。

    有根却紧闭起了眼睛,他在强阻着止不住的泪水。

    等了片刻,有根方才重新睁开了被洗净的双眼。

    他深吸了口气,接着便大声的呐喊了起来。

    “举动刀兵,所为何人!?”

    “毕生所信,所为何物!?”

    “因为有人强加给你们的诸般不公,你们的家迟早都会破败!”

    “如果你们的生命消逝在这里,你们的家也会不复存在!”

    有根抬起右手,他的右手手掌朝着天空摊开。

    他将手伸向了站在高台前,早已泪流满面的石脑。

    “倒酒。”

    有根双眼目不斜视,刻意压低着声音。

    闻言,石脑周身哆嗦着将手中早已捂热的瓷盏,小心的放到了有根的手掌上。

    接着,石脑迅速转身,接过了剥羽递上来,开了泥封的酒坛。

    在有根手掌的瓷盏中倒满酒液,满脸泪水的石脑双手用力的将酒坛紧紧的环抱在胸膛上,再也不想放开。

    将装满酒液的盏杯拿到身前,有根晶亮的眸瞳微低,凝神看向盏杯中表面晃动不止的淡黄酒液。

    沉默片刻,有根的眸瞳微抬,他平视着前方。

    他的视线穿过了集满人群的大营,他的视线越上了宽阔的原野。

    他在原野上,似乎看到了他自己。

    他看到他自己的脸上展露着无忧的笑容,他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脸笑着的父母。

    有根的脸庞僵硬了。

    他脸上的泪,也干了。

    接着,他颤抖的伸出装满黄酒的杯盏,他将杯盏伸向了前方。

    他的前方没有人,只有一条路。

    一条穿过大营的路。

    “给我一个机会!”

    “给你们自己一个机会!”

    “我带你们回去!”

    带你们回家。

    “带你们去和亲人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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