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天地肃杀,乌云把月亮也遮没了。司徒燕哭累后便在车厢中睡熟。杨戬扶着车辕半睡半醒,任由拉车的老马缓步前行。黑云越来越密,突然间,半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跟着焦雷炸响,黄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此时正值八月天时,暴雨说下便下。杨戬淋得落汤鸡似的,喃喃咒骂道:“该死的天气。”司徒燕被雷声惊醒,大声哭闹不止。杨戬叹了口气:这小妮子还真是麻烦,转身进了车厢。司徒燕一头扑到他的怀里瑟瑟发抖。抖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杨戬问道:“杨哥哥,你从来不知道害怕吗?”杨戬笑道:“有时候也害怕的。前几日,差点儿死在别人手里时我就怕了。”当即把在邓八公庄上遇到的各种险境一一说给司徒燕听。司徒燕忽闪着两只小眼睛,听得入了迷。听到杨戬差点被插翅虎杀了,不由握紧了拳头;听到雷云双剑如此武功,又是满脸羡慕。最后杨戬说到趁乱逃出来时,司徒燕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好险啊,杨哥哥。你说蓬莱派的那些坏人和那使剑的夫妻会不会四处抓你?”杨戬一呆道:“我不知道,耽误了这许多时候他们要追我恐怕早就追上了。算了,不去管他。他们找到我也不能把我怎样,大不了把藏宝图给他们就是。眼下还是送你去泰山要紧。”司徒燕忽道:“要不然我们也来做夫妻,你当闷雷相公,我做白云娘子。”“胡扯!”杨戬一把推开她。司徒燕做个鬼脸,展颜而笑。她小孩儿心性,自然是随口一说转头便忘。杨戬一想到闷雷相公,不由暗自发笑:以前不晓得闷雷相公为何总板着一张臭脸?现在想来摊上这样小肚鸡肠的老婆,恐怕有他的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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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相公和白云娘子出了邓八公的庄子。闷雷相公飞身跃上树梢四下里眺望,远远望见正北方似有一匹快马飞驰而去。料定那必是杨戬,当即跃下地来翻身上马,冲白云娘子道:“追!”白云娘子上马与丈夫并肩而驰。二人坐骑虽然也十分神骏,却比不上方千里的大宛良驹,纵马追了一阵儿,前面早已经没了踪迹。白云娘子放慢了速度,冷着一张粉脸不吱声。闷雷相公眼见夫人如此,不由奇道:“娘子为何不追了?”白云娘子道:“你故意放跑了这小子,现在又追个什么劲儿?”闷雷相公心中不解问道:“娘子何出此言?”白云娘子气道:“刚刚在厅中你明明十招之内就能擒住蓬莱派的两人,却偏偏和他们缠斗了这么久。以你的武功大厅里谁有异动能逃过你的眼睛,现在居然让这小子跑了,还说不是故意的么?”
白云娘子忽又冷笑道:“嘿,莫不是你看到那蓬莱派的小蹄子生的俊俏,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闷雷相公心知夫人又是老毛病发作,醋海生波,连连叫道:“哪有此事。当时我对付两人虽然只用了三分精力,可剩下的精力却都放在了娘子身上。那吴国老和邓八公合力,我怕娘子会有闪失。娘子如此说可是冤枉我了。”白云娘子哼道:“算你有良心。告诉你,以后再见到姓何的小妮子,你断不能与她多说一句话。要不然,你看我睬不睬你,哼。”闷雷相公苦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多年夫妻,你知道我心里始终是你一个人儿。”
白云娘子方才展颜笑道:“相公,你说这小孩儿拿了蓬莱派的藏宝图,自己却又不会武功,这不是找死么?”闷雷相公道:“娘子说的是。那蓬莱掌门何擎天岂是好相与的,这小孩儿胆子也忒大了。不过这藏宝图既然是老四拼死弄来的,也算是我华山派的东西。咱们定要赶在蓬莱派之前把它拿到手。”白云娘子道:“近年来江湖上盛传有一处大的宝藏,单是藏宝图就不下十张。这些地图十有八九是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闲人伪造,也不知道这一张是真是假。”闷雷相公道:“藏宝图是真是假不曾得知。不过江湖上盛传的宝藏确有其事。一百年多前我大宋初建,太祖皇帝纵横天下、威风八面。南唐被我大宋所灭后,南唐后主李煜在金陵被攻破之前早已秘密命人藏起一批珍宝。李煜打得如意算盘,向太祖委屈求全后只要不丢了性命,将来有机会回到江南起出宝藏,那银子便是花之不尽用之不竭,再次过上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帝王生活。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李煜被软禁在东京之后终其一生也未被允许踏出汴梁城一步,更不要说想回故乡金陵了。正是昨夜东风犹在,故国却已不堪回首月明中了。”
白云娘子默默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么李煜藏起的这些珍宝找到了么?”闷雷相公笑道:“娘子好糊涂,这些珍宝当然是没有被人发现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藏宝一说。据为夫推测,当时埋藏珍宝的南唐将士定会被全部灭口,防止藏宝地点泄漏出去。这藏宝图本应在李煜手里,李煜死后不知如何流入了民间。这十年间藏宝之说传的最盛,想那南唐何等富饶,这批遗下的宝藏自然也是非同小可,天下无人不想据为己有。只是正如娘子所说,这藏宝图赝品极多,纵是真的恐怕也是数度易手,所以至今还无一人能顺利找到藏宝之地。”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走到了杨戬被骗的小镇。此时杨戬正在凤仪楼酣睡,曹国寿偷了他的马早已走了。闷雷相公和白云娘子打听到消息后精神一振,匆匆吃了饭也不停留,沿着曹国寿走的方向追了下去。两人只道追得是杨戬,却不知道马上的人早已经换了。
纵马追了半晌,远远望见一片极其宏伟的建筑,走近一问原来却是岱庙。这岱庙是历来各代帝王封禅泰山时首要的祭拜之所,虽然名曰岱庙,其实却是道家圣地。真宗年间,赵恒命人重修岱庙和泰山顶上的碧霞祠,这些年岱庙香火极盛,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二人在草参亭前下了马,把马交由旁边的小道人看管,闷雷相公使一个眼色,白云娘子顺着他眼光瞧去,正看见方千里的那匹大宛良驹拴在一旁。白云娘子心道:这小子还有心情来逛岱庙。二人绕过正阳门进入岱庙里分头寻找,四处却寻不见杨戬的影子。
白云娘子正自张望之际,忽然一个公子模样的年轻人从旁走来搭讪道:“娘子,一个人来到这儿是找人的么?”这年轻人锦衣宽带,折扇轻摇,语气里满是调笑之意。白云娘子本欲发怒,却见这人生得着实好笑,一张油头粉面的脸上配着一对绿豆般的小眼儿,不禁失笑道:“你是谁?”年轻人抱拳道:“在下曹国寿,请问娘子芳名?”白云娘子气道:“你这小子没大没小,做我儿子还嫌年少,却在这里娘子娘子的乱叫。”她与丈夫闷雷相公仗剑江湖,从来是秤不离砣。以前遇到这等登徒子,白云娘子二话不说早已经一个嘴巴抽过去了。此时丈夫不在身边,白云娘子居然没有翻脸。嘴上虽是责备,语气却不如何严厉。曹国寿放浪形骸,嘴里啧啧称赞道:“在下见到娘子神仙一般的容貌,心里自然是胆大包天。”白云娘子芳龄早过,容貌也谈不上如何出众,只是从小到大从无一人如此称赞自己。明知他语言轻浮,显然是在调戏自己,心里却甜甜地甚是受用。“你好大胆子,居然给我说这等话。我老大耳刮子打你。”这一句更是含着笑说的。曹国寿情场老手,心知除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等半老徐娘最易上手,居然伸出手来要去牵白云娘子的手。
不料白云娘子猛然翻手打在他的手背之上。曹国寿哎呦一声,手背登时肿起道:“娘子,你这是?”白云娘子低声道:“少废话,我相公过来了。”原来她眼角突然觅到闷雷相公从远处走过来,当即翻脸打了曹国寿。闷雷相公走到近前,心中不解问道:“娘子,这~~~~~?”白云娘子脸上发烧,急忙编了个理由说道:“这小子认错了人,居然伸手向我要钱。”闷雷相公道:“既是如此你应该给人解释清楚,不该出手打人。”转头向曹国寿抱拳道:“这位公子,内人性格鲁莽还请见谅。”曹国寿逢场作戏,一见她丈夫来了,当即说道:“不敢,是小弟多有唐突。”心里暗道:这等白皙的娘们,却落到你这黑面菜手里端是可惜。白云娘子一扯闷雷相公的袖子,少有地柔声道:“相公,咱们走吧。”曹国寿也正待开溜,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一个小道童正在捂嘴偷笑,显然是目睹了先前的一切。曹国寿面上青气一闪,就要发作,只听另一边也有人笑道:“八师弟,原来你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