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镜手中没了兵器,只得闪身避过。观战的罗刹教众一片大哗,聂栋从背上取下独角铜人就要上前助战。不料任镜又出奇招,眼见伞尖扎来,纵身躲在陈大人身后。
此时的陈大人兀自被十丈软红捆得动弹不得,像根红木桩子一样杵在当场。任镜绕着他的身体躲避,雨伯的逍遥伞便显不出威力,伞尖儿利剑一样在陈大人的身旁狂扎乱刺,好几次都是贴着他的脸颊划过。陈大人目不见物,耳边只听得周身上下风声鹤唳,嗖嗖乱响,禁不住吓得冷汗直流,嘴上说不出话,心中早已将雨伯的十八代亲戚骂了个遍。
雨伯也怕一个不慎误伤了他,收招说道:“妖女,你尽是躲来躲去的可是认输了么?”任镜眼睛一瞪,骂道:“认叔?我认你大爷的。”忽然出手拽住陈大人身上的一截布头,飞起一脚踹中陈大人的屁股。陈大人立时像陀螺一般,连转数十个圈子脱出了十丈软红的包裹。
陈大人晕头转向转到云母眼前,双眼中依旧是金星乱冒,不知不觉中裤子也掉到脚腕上。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眼见自己只穿着一条丝绸裤衩站在云母面前,禁不住面红过耳,慌忙提起裤子讪讪说道:“失礼,失礼。嫂夫人勿怪。”
云母呸了一口愠道:“臭小子,老婆子几十岁了,稀罕你那一挂,闪一边儿去。”说完凝神观看场中的情形。
任镜手中的十丈软红虽然同排云仙索外形相仿,但使出来却是全然不同的两种功夫。云母束布成棍,一招一式全是刚力,方能开碑裂石排山倒海。而任镜的十丈软红却是柔力的巅峰,或锁或拿或缠或套,宛如生了一条长长的手臂。雨伯满眼里都是红彤彤的影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使出一套练熟了的功夫,严严实实封住门户。
那红绸却像活了似得,嗖一声缠住逍遥伞的伞身,跟着蟒蛇一样将逍遥伞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雨伯心里暗叫不好,待要撑开伞面,逍遥伞却是纹丝不动。任镜叫道:“撒手。”十丈软红猛得一抖,雨伯拿捏不住噔噔噔退开数步。逍遥伞被甩出十余丈外,伞骨折断支在雨伞外面。伞上插着的陈大人的宝剑也被甩飞,黑夜中划过一道寒光,钉在寺门前的古松之上,嗡嗡响个不停。
数十名罗刹教众震天价叫一声好。聂栋满面堆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任镜忽然将手中的红绸直抛上天。那红绸扶摇直上,飞上去时好似巨龙升天,落下来时却像由织布机中出来,成四方块儿一层层叠好,便如一块方巾般端端正正落在任镜手里。任镜笑嘻嘻地别在腰带上说道:“雨老头,还要试试么?”她不知雨伯的真名,还道雨伯姓雨。
雨伯成名的兵器被毁如何不怒,喝道:“试试就试试。老朽还怕你不成。”双掌一翻,前后交错着向任镜拍去。云母道:“老婆子也来试试。”说着曲指成爪,往任镜当头抓落。
巫山云雨夫妇的这套功夫名曰“翻云覆雨手”。雨伯使得是翻云手,云母使得却是覆雨手。两种掌法分开来使各有妙用,合在一起相辅相成威力奇大。任镜不敢怠慢,左手上扬以抓对抓封住云母的攻击,右手成掌指尖,削向雨伯双手的脉门。她手上的指甲便如十把明晃晃的小刀,火光中泛着蓝汪汪的青光。巫山二老怕她指甲上有毒,不敢硬接她的招式,虚晃一招后移形换位。云母转到任镜身后,一招“雨打浮萍”往她后腰上按落。与此同时,雨伯双掌分从两侧罩向她两边的太阳穴,这一招叫作“云开见月明”与江湖上流传甚广的“双峰贯耳”有异曲同工之妙。
任镜的武功其实和二人在伯仲之间,不过仗着十丈软红的兵器连败陈大人、雨伯两位高手。巫山二老一齐出手,第一招过后任镜便知不妙,此时腹背受敌登时压力倍增。巫山二老这两招已经将她的前后左右全部封死,任镜避无可避,除了硬拼二人的掌力之外再无其他办法。但她一人的内力又怎是巫山二老的对手。
所有的罗刹教众本来喊声震天,这时突然一齐闭嘴,憋住一口气,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聂栋失声叫道:“小心!”便是轿中的玉罗刹也已惊呼出口。
任镜不愧是人堂堂主,身经百战。闪电般自腰间扯出十丈软红,同时身体飞快地旋转起来。巫山二老掌力来的虽快,她旋转的速度可也不慢。众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十丈软红已经将她连头带脚裹成一个大大的红色蚕蛹。巫山二老的掌力击在她身上,如同击中了鼓面一般咚咚作响。任镜越转越快,越转越高,飞身转上树梢,十丈软红慢慢变薄,最后剥茧抽丝般稳稳当当收入她的手中。任镜哈哈一笑,在上下起伏的松枝上盈盈下拜,冲着众人作了一个万福。
这一手漂亮之极,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跟着掌声雷动。就连灵泉等人也不禁暗暗喝彩,心道:好妖孽,果真不好对付。聂栋招呼一声,外五堂的五位堂主一齐抢出,将巫山二老团团围住说道:“二位为老不尊,居然联手对付任堂主,就莫怪我们以多为胜了。”
巫山二老对望一眼,知道此必然是一场恶战,云母身上有伤,这一战显然赢面不大。灵泉大喝一声道:“伏魔大阵何在?”话音未落,金顶寺众僧里忽然冲出数十名手持方便铲的武僧,又将聂栋等五人围住。
任镜站在树梢,促唇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六十名内三堂教众忽然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包袱里是一尺见方的檀木匣子,匣子顶端露出三支弩箭的箭头。这一百八十支穿心弩对准了场中众人。六十名教众分左右将众武僧夹在当中,只等教主一声令下就要万箭齐发。莫说巫山二老和众武僧,便是聂栋等人脸上也变了颜色,这一片弩箭连发他五人也要被射成刺猬。
场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耳边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之声。便在此时,一人朗声说道:“古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辨是非;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今日老衲以任堂主为镜,便可知成败。阿弥陀佛,徒死无益。今日之事便由老衲一人担当,请玉教主现身吧。”说话声中,金顶寺门前的众僧潮水般向两旁闪开,普渡慈航身着锦幱袈裟,缓步而出。
任镜从树梢飞身而下说道:“普渡慈航,你终于出来了。”灵泉上前一步,低声道:“师父,您老人家有伤在身,这里交给弟子便是。”普渡慈航淡淡一笑,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大步走到场中,冲着巫山二老合什一礼说道:“二位同道,金顶寺与罗刹教的恩怨与两位毫不相干,便请贤伉俪下山去罢。”
他不让巫山二老说话,转头冲陈大人道:“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这些草莽之事不理也罢,你也快快去罢。”陈大人知道这是普渡慈航自知不是魔教的敌手,努力撇清和三人的关系,或能救得三人的性命。嘴唇一动,刚叫了声“方丈”。
普渡慈航早已转身正对着玉罗刹的轿子,朗声说道:“玉教主,难道还要像二十年前一样,血染峨眉金顶么?”他身处场地中心,此时玉罗刹若是下令放箭,普渡慈航便是武功未失,恐怕也难以避过这一百八十石强弓硬弩。这老和尚居然将生死看得如此之淡。聂栋等五位堂主自忖也都是英雄好汉,可一见普渡慈航这般淡定,五人均自叹不如,于烁被他的目光一扫竟然不由自主得发起抖来。任镜高声道:“死秃驴,快些将黑灵芝交出来,玉教主或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普渡慈航微微一笑正要答话。轿子中的玉罗刹轻轻咳嗽一声说道:“任姑姑,不可对方丈大师无礼。”任镜当即正色道:“谨遵教主圣谕。”伸手掀开轿帘,躬身退在旁边,再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