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万人敌的测试现场。一声爆炸。
“军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小万人敌这么长时间没有炸,不想宋献策刚走到它面前,它就忽然爆炸了,这不是故意的吗?
因为距离太近,宋献策直接被掀翻,所有人都以为,宋献策这一次凶多吉少了,李自成急的奔下高台,叫道:“军师,军师~~”牛金星刘芳亮顾君恩等人也慌忙跟上,一时兵荒马乱,右弼来仪年老力衰走的慢,差点被后面的马重僖挤倒在地,口中慌叫:“哎呦。”马重僖不满的伸手扶他一下,口中道:“老大人慢一些走,莫闪了腰。”快步超过他,往前面去。
但不待众人冲到面前,就看见黑烟之中,有一个人影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又踉踉跄跄的向前奔了两步,这才大叫一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正是宋献策。周围警戒的闯兵早已经是冲了上去,七手八脚的将他扶起,等李自成等人冲过来,发现宋献策的头发眉毛被烧掉了不少,口中哎呦哎呦,除了眼珠子和牙齿是白的,其他五官都是黢黑一片,全身黑乎乎,整个人仿佛是刚从煤黑里面被提出来一样。
不过却并没有受伤,只是他的人好像是被爆炸声吓傻了,目光发直,双脚双手不停的颤抖。
“军师,军师!”李自成对宋献策确是真爱,他蹲下来,抓住宋献策的手,连连呼唤,又叫道:“医官呢?快叫医官来!”牛金星则喊:“康年,康年,闯王喊你呢,你听见没有?你快快回话啊~~”在两人呼唤之下,宋献策终于是醒了,恢复了神智,口中第一句话:“吓死俺了……”
“快快,快送军师回帐!”李自成露出喜色,挥手命令。四个军士架起宋献策,往帐中送他。
见只是虚惊一场,宋献策并没有受伤,众人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此时才发现宋献策的样子无比滑稽,面目黢黑的像是一块人形木炭。
听见果毅将军马重僖压低声音笑道:“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哪是做万人敌?这是在烧炭啊~~”原来,马重僖烧木炭出身,对这种木炭黑最是熟悉。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偷笑。刘芳亮叹口气,非常失望的摇头,想到刚才这么近距离的爆炸,咫尺之间爆炸,宋献策最后都毫发无伤,这小万人敌的威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来,这果然不是轻易就能造的。可惜西安火器厂主使赵彦亨在城下榆林军射死,西安火器厂的骨干匠人,也都被尤振武带到了榆林城中,致使没有熟练的匠人可用,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使用宋献策,现在想来,失败其实早已经是注定了。
想到此,刘芳亮不由就看向了气定神闲的顾君恩,两人目光对视,顾君恩向他拱拱手,刘芳亮微微点头,目光随后看向坚固难克的榆林城,以及城头上,那一面猎猎飞扬的军旗,又想到即将面对的攻城战,以及攻城时,必然如雨掷下的铁疙瘩,他心情不由就沉重起来。
“初五日,后天……”刘芳亮在心中念叨:“愿上苍保佑我义军。”……从校场离开后,尤振武回了一趟家,向两个老爷子汇报了这两日的军情,前一次大战之时,尤世威不顾病体,亲到城下听战,回来之后,精神虽然不错,但身体却愈发的虚弱了,此时他躺在榻上,听尤振武说,大炮已经铸成,明日下午就可以试炮,他欣慰的点头:“好,好啊。”
“二哥,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有我和振武在,贼人攻不破我榆林的!”尤定宇大声。
尤世威好似听见了,又好似没有听见,微微咳嗽的说道:“不可大意,榆林乃三边最后一城,决不能有失,就是死,也不能让闯贼踏进榆林一步。”尤振武心情沉重,他清楚的感觉,老爷子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精神也时好时坏,这怕是……他不敢往坏处想,只祈祷上天保佑,能让老爷子多陪自己一段时间。
向老爷子跪拜磕了一个头,尤振武起身离开,在看过母亲之后,他又急急赶往铸炮厂。
到黄昏时,铸炮厂今日又造出了一大三小,一共四门红夷炮,尤振武仔细检查,又看新铸处的几十发炮弹,见各处没有差错,质量过关,炮弹浑圆光滑,可以最大可能的减少摩擦,增加射程,他暗暗松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
天黑时,李文英带着小丫鬟韩素宁,前来送晚饭。尤振武招呼周器周运两兄弟一起用饭,周器周运齐声推辞,但尤振武不管,强令他们两人在桌边坐下,周运还好,周器却是拘谨的很,坐在那里,小心翼翼,直到尤振武和他说起铸炮的诸般事务,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决战怕就在一两日了,铸炮厂上下一定要抓紧。”最后,尤振武叮嘱。
“是。”这一夜,尤振武宿在铸炮厂,清晨,他来到城头,巡视城防,询问昨夜的战况,武尚忠是昨夜的南门值守,他向尤振武汇报,昨夜闯军又袭扰了三次,从子时一直折腾到凌晨,他部使用弓箭和火铳,又击杀了将近一百贼人,此时站在墙垛口,还能看到贼人遗留在壕沟前的尸体。
尤振武望着城外,吸了一口清冽的寒气,隐隐却觉得有些不对了---这几日来,因为闯军的炮击阻止,榆林军的吊杆立不住,军士无法下城,闯军扔到壕沟中的土石,越积越多,正常情况,闯军一定会在夜里出动更多的兵马,以期投入更多的土石,以尽快的填平壕沟,发起总攻。
但现在的情况是,闯军每夜袭扰的兵马,依然还是一两千人,投下的土石并没有增加多少,照这样的速度,还得五六日才能填平壕沟。
闯军为什么不着急?这不符合常理啊?难道是在等什么?尤振武正思量间,李承芳也来到了城头,尤振武将自己的忧虑向他说,他听了也是惊疑:“不错,贼人作为,不符人情,更不符兵法,李自成刘芳亮多年带兵,牛金星宋献策顾君恩梗都是智者,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除非他们另有所图。
“你以为是什么?”尤振武问。李承芳捻须摇头:“属下一时想不出……”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刚才总镇你说,如果贼人出动数倍的兵马,那么,三到五夜,就能填平壕沟,但如果贼人出动十倍的兵马,比如一次出动一万,甚至是来两万人,两万个贼人在暗夜里背负土石,悄悄摸到壕沟前,往里面投掷……”听到此,尤振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因为这就不是三五日,而是一夜填平了。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乃是因为这一两万背负土石,悄悄往壕沟摸近的闯兵,他们本身是没有任何防守能力的,一旦被城头发现,箭矢火铳齐发,造成的伤亡,不是一般的军队能承受的,如果闯军还是过去的样子,营中裹挟大量的饥民和流民,以他们为驱使,死了也是白死,那倒是可以,但现在闯营之中并没有什么饥民和流民,在自封
“奉天倡议大元帅”,又打败孙传庭,拿下潼关和西安后,闯军正规了许多,营中已经没有什么饥民和流民了。
还有,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都是雀盲眼,眼间不能视物,榆林城下的空间,也是有限,一两万人在暗夜里面摸索前进,摩肩接踵,肯定会相互碰撞,你踩我的脚,我踩你的脚,根本无法保持安静,不等靠近壕沟,就会被城头守军发现,继而扔下火把,照亮他们的行踪,用弓箭和火铳收割他们的性命。
也就是说,人数如果太多的话,偷偷投掷的目的,就无法实现,也因此,每一次夜袭的人数都不能太多,尤振武在心里暗暗计算过,闯军夜间袭扰的合理人数,在三千到四千人之间,多了就无法保证隐秘。
但此时被李承芳一点,他忽然惊醒,自己可能是犯了常识推断的错误,因为李自成刘芳亮不是常人,他们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至于雀盲眼,也并非没有办法解决。
“如果计算好时间,一万个贼兵,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摸到城下一百步,等天色有了微光,雀盲眼缓解,这一万人忽然跳起,往壕沟冲来,我榆林军,能防住多少?”尤振武看李承芳,像是问李承芳,又像是在问自己。
李承芳脸色也微变:“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正是人一天之中,最困乏的时候,反应最迟钝,天气又寒冷,五指难伸,从取弓搭箭到射出,这中间需要的时间,足够第一批贼人冲到壕沟前了,且我们夜间值守的兵力,只有一千……”尤振武闭眼想了一下,随后远望城外的闯营,缓缓道:“我明白了,李自成只所以不增加夜袭的兵力,为的就是麻痹我们,我们以为,闯军最少还得五天时间才能填平壕沟,也就会以为,闯军会在五天之后发动总攻,如此,在这五天里,我们就会放松警惕,而这,正是他们的目的。”李承芳点头:“不错,贼人阴险狡诈的很。如此看来,贼人总攻怕就会在这一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