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已至,雪下得稍微小了些。苏长络步履蹒跚的往前走,满身酒气。
姜望和李神鸢跟在后面。他们在用心声说着话。是李神鸢开的话题,姜望就算此刻没有修为,也能给予回应。
“因没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便也没办法确定是什么妖怪,只是被其挑衅之人第一时间就出手了,除了打斗痕迹,我亦是没看到有妖怪的尸首,所以对方肯定还活着。”姜望问道:“你没用言出法随?”李神鸢说道:“想找到它很容易,可万一是个道行深的妖怪,贸然面对面,我就必须得用出更高深的言出法随,那么最终倒霉的就是你了。”她看向姜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望正色道:“你做得很对。”他很自然的开启新话题,
“根据沈澹雅的说法,小镇里有很大可能存在遗落的神只,若道行偏低,被妖怪挑衅也很寻常,两者应该有许多次交锋,但谁也没能杀死对方。”李神鸢说道:“我反而觉得与神只无关。”姜望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李神鸢目视前方,说道:“战斗场地有人留下的脚印,虽然下着雪,已然很浅,哪怕无法证明真的是人,可我现在基本能笃定,除非他隐藏极深,让人看不出是神。”姜望跟随李神鸢的视线,前面街上有很清晰地脚印,那是苏长络刚刚踩出来的。
想到苏长络受伤,又刻意隐瞒着,早已有的困惑终于得到了些许答案。
“我看他只是普通人。”
“所以才说,他隐藏很深。”
“只凭脚印?”
“当然需要更进一步的证实。”修士的目力自是匪夷所思的,两处脚印没有丝毫分别,这无法当做切实的证据,但是值得怀疑的点。
不管苏长络是人或是神,小镇里都无疑隐藏着极大的秘密。李神鸢很有兴趣。
姜望则仅是好奇,他没再说什么,跟着苏长络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院。
苏长络推门而入,回头说道:“你们尽管随意,我有些脑袋疼,先去熬点醒酒汤。”姜望微微颔首,看着苏长络晃晃悠悠走向旁侧有明显烟熏痕迹的破屋,那里便是厨房,小院自然很小,但也分东屋西屋和堂屋,姜望入院前便有观察,周围很空寂,小院也很偏,没有邻居存在。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墙边竖着扫帚,一旁有水缸,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大树就在院门左侧挨着院墙,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已被雪覆盖,下层则是露着的。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坐在了堂屋前。李神鸢则在屋檐下靠着门框,双臂抱剑,默默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苏长络。
大约一刻的工夫,苏长络端着两碗醒酒汤走出厨房,他愕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递给姜望一碗的同时说道:“我家好像没有藤椅,这是你之前躺的那张吧?何时搬来的?”姜望笑着接过醒酒汤,说道:“我其实没喝醉,不用喝醒酒汤,但还是谢谢你,至于藤椅,我一直都带着。”苏长络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没注意?”姜望把醒酒汤递给李神鸢,直接起身,挥手把藤椅收入神国,又再取出来,重新躺下后笑道:“就是这么带着的。”苏长络一脸震惊,
“你......您是修士?或者真的是神仙?!”姜望眯起眼睛问道:“你不会么?”苏长络依旧震惊的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姜望说道:“铸就黄庭的洞冥修士都能借助黄庭储物,这是很寻常的手段。”苏长络揉了把脸,说道:“我仅是知晓修士的存在,也清楚修士和神仙不一样,其他的一概不懂,甚至沈澹雅其实就把所谓的修士当做神仙,因小镇里以前是有修士路过的,只是长辈们都刻意让年轻人回避。”姜望看了李神鸢一眼,别的不谈,小镇老人不让年轻人接触修士的原因很明显,便是年轻人肯定会请求修士帮忙解决小镇的问题,而老年人并不愿意。
曾经路过的修士应该也没有什么高深修为,无法察觉到小镇的异样。若非有那声嘶吼,姜望怕是同样难以察觉。
想着这些,抬眸却见苏长络正很激动的盯着他,然后直接把醒酒汤扔掉,扑通就给跪了,
“请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姜望满脸错愕。前面露那一手,虽有试探的嫌疑,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怎么就拜师了?哪怕并非神只,也该是修士吧,自己又没彰显非常厉害的手段,何至于此?
姜望默默看着苏长络,如果不是在装,那就是误会,苏长络确实是普通人?
李神鸢当即就想出手试探,但被姜望制止,毕竟苏长络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他没想着刨根问底,就算是好奇,亦是没必要用偏激的方法。
这是第二个想拜他为师的人。姜望很认真思考着某种问题。苏长络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没有得到姜望的回答,他丝毫未在意,也没有迫切想得到答案,而是爬起身来,跑到里屋,
“我给您收拾屋子!”李神鸢沉默片刻,用心声说道:“若是伪装,确实做得很彻底,在某些方面来看,此人非比寻常。”姜望不置可否。
刻意伪装之人,也要看能做到什么程度,那便也意味着能否伪装更好。
李神鸢突然说道:“只有东屋和西屋。”姜望没有理解,问道:“啥意思?”苏长络跑出来很及时的说道:“我可以住在堂屋,您两位住东屋和西屋,我这就再收拾!”李神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苏长络这家伙是真有眼力见儿,心思也活泛,但这更可疑,越是这般,他想伪装什么也就更真。
若非机缘巧合的已经有怀疑,那么便很难把妖怪要挑衅之人与其联系到一块。
可如果时间久了,没找到其他疑点,同样很容易被其蒙混过关。李神鸢甚至也无法保证苏长络真的有问题。
姜望方才反应过来般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大可不必,哪怕没有西屋只有东屋,哪怕我们睡在一张榻上,哪怕是在一个被窝,你也无需有任何担心,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他很坦然地看着李神鸢,以前或许会避而不谈,但正如虚着虚着就习惯了,事实如此,他没必要逞能说自己多厉害,万一人家回个想试试,那怎么办?
毕竟面对自己这张脸,哪个姑娘不想?李神鸢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然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夜幕渐沉,星辉黯淡,小雪重又变成大雪。苏长络收拾两个屋子累得够呛,好在像沈澹雅这般朋友送过他很多东西,被褥什么的不会缺,他又给自己在堂屋里收拾了地铺,因醒酒汤没喝,直接洒了,此刻即头晕又困乏,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着姜望和李神鸢,嘟囔道:“做个好梦......”姜望住在东屋,李神鸢在西屋。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李神鸢醒得最早,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瞥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且姿势很不雅观的苏长络,又瞥了眼东屋,径直推开堂屋门走了出去。
等姜望醒来,走出东屋时,便已见李神鸢坐在门口板凳上吃饭。看见那道背影,姜望恍惚觉得像是很寻常的百姓家那般,端着碗在哪里都能吃饭,在门口或站着或蹲着,既视感很强烈,可放在李神鸢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堂屋里还有两份饭,只是很简单的包子和米粥,姜望洗漱后,便从厨房里取了个碗盛粥,拿起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坐在了自己昨夜没有收入神国的藤椅上。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说任何话。姜望觉得很舒适。但这份舒适很快被打破。
沈澹雅直接推开了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看到姜望和李神鸢,他愣了一下,忽又很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因李神鸢没有戴着面纱,在白雪覆盖的小院里,两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女在屋檐下吃包子,任谁都会愣一下,沈澹雅会突然变得腼腆自是因为李神鸢。
别管他往日里怎么叫嚣,其实是有心没胆,何况是面对李神鸢这般好看的,他差点说都不会话了。
李神鸢微微颔首,便起身去了厨房。姜望啃着包子问道:“何事这般惊慌?”沈澹雅吐出口气,看向堂屋说道:“苏长络还没起?”姜望点了点头。
沈澹雅面色凝重说道:“昨日来的某商队,失踪了。”姜望皱眉说道:“是那个要找紫萤草的?”沈澹雅摇头说道:“是别的商队,那位夫人一直待在客栈没有离开。”姜望若有所思道:“是夜里出镇了?”沈澹雅说道:“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了,按理来讲,纵有人不听劝要跑出去,也不会很倒霉的直接碰上危险,否则他们也到不了小镇。”姜望问道:“所谓护着小镇的神仙不会出手么?”沈澹雅上前说道:“神仙自然更主要保护小镇里的百姓,若有别的情况,虽然会出手,可并非每次都露面,想来神仙也有自己的事情,只能说那个商队很倒霉。”姜望看了一眼在堂屋里熟睡的苏长络,若是有关系,只能意味着是‘神仙’喝醉了,睡得很死,所以才没露面。
但他昨夜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李神鸢没说什么,便代表她同样未察觉,因此商队的失踪,无法直接跟妖怪挂钩。
沈澹雅叫醒苏长络。姜望认真观察着。睡意朦胧的苏长络闻听此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耷拉着脑袋简单洗漱,吃了包子喝了粥,感谢李神鸢帮忙买早饭,恢复些精气神后,才显得很愤慨地说道:“说了几遍都不听,每回都是这样,好像我们在害他们一样!”虽然未曾经历很多这种事,但长辈们总会提及,耳濡目染,自然会成常事,便都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唯有生气或当个闲谈。
苏长络跟着沈澹雅出去,姜望和李神鸢则留在小院里。
“若非同样是伪装,按照苏长络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会管这件事,不论是否为神只。”李神鸢说道:“那我去凑个热闹。”姜望默默看着李神鸢飞走,意识入神国瞧了一眼夜游神,他目前虚弱的程度没办法做什么,也懒得做什么,因过了这么久元神出窍都依然无法做到。
但想让夜游神快点恢复,想尽快找到小鱼和阿空,的确需要新的养分,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让小镇外面的妖怪送上门来。
只是姜望颇有些犹豫,若是这么做,便意味着让小镇陷入危险。......相距小镇数百里的某座山里,有一座无人的破观。
此刻这里有了人。小鱼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很多食物,都是在路过城镇里提前购置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阿空,小鱼却没什么食欲,虽然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告诉了她很多事情,但元神的突然崩散,更让小鱼意识到公子有危险。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最好的选择便是尽快回浑城,调集黑焰军,起码人多势众,找到公子的可能性会更大。
等到阿空吃饱喝足,小鱼便牵着她的手,让阿空带她飞离破观,已是洞冥境巅峰修为的阿空,能浮空而行很长时间,最耽误事情的就是阿空饿得很快,时不时都要停下来吃顿饭。
小鱼虽急切,但也没有催促,因她很相信,哪怕公子遇到危险,也肯定能化险为夷,抱着此般想法,小鱼无时无刻都在绝对冷静的状态里,可要回浑城搬救兵的举动,已经彰显出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所以在沉默数次后,小鱼摁住阿空的肩膀,说道:“等到浑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照着百两黄金吃都无所谓,但你现在要忍着点,我们必须最快回到浑城。”阿空重重点头,可没飞出多远,她又很委屈的说道:“我太饿了。”小鱼伸手捏住阿空的脸蛋,严肃说道:“你不饿。”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