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看着雪停,周围静谧非常。敞开的院门外有人影出没。
他好像并非路过,是在看到姜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渐行渐远。
姜望注意到时,那人已经转身,他便也懒得再叫住对方。但就这么躺着,姜望也觉得有些无聊,他懒是身体所致,往常更像是一种习惯,毕竟前面有所改善,只是此刻又面临更虚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到从前。
因无聊,姜望索性起身,收起藤椅,慢吞吞走出小院,把院门关上,再把钥匙放在院墙的某块石头下,这是苏长络的习惯,姜望前夜有关注到。
别处街上可能有人打扫,清出路来,但苏长络所在的地方人烟稀少,因此积雪颇厚,所以前面那人也走得很慢,虽然姜望更慢,可恰恰不会跟丢。
踩雪的声音很清晰,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愉悦。似是察觉到姜望跟了上来,那人试图快行把姜望甩开。
姜望依旧慢慢跟着,眼睁睁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远。于是他停下脚步,弯腰抓了把雪,揉成雪球,朝着前面那人扔了过去。
可惜力气不太够,雪球落下的位置与那人相差甚远,但也被对方注意,他紧紧蹙着眉头,用眼神警告姜望,姜望则慢悠悠再次揉出雪球,行走间,仿若挑衅一般又扔了过去。
看着砸落脚下的雪球,那人面色阴沉,竟也低身攥雪球,而且直接就是两个,铆足了力气扔向姜望。
姜望从来没有打过雪仗,他起了些兴趣,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隔着约三十丈距离,互相扔雪球,虽然谁也砸不到谁。
“你是不是有病!?”那人渐渐有了火气,怒目瞪着姜望。姜望很想像以前那样点头承认,但他没有,而是问道:“此处空寂,除了苏长络没有住着旁人,你偏偏出现在苏长络的家门前,又因没看到苏长络,看到了我,所以便急着离开,到底意欲何为?”那人好笑的说道:“此地虽然空寂,也不意味着没人路过,我好端端走着,你跟上来便用雪球砸我,现在又来质问我,真是好生没道理。”姜望平静说道:“我看得很清楚,虽然你动作很快,但是径直向着苏长络的家而来,仅有片刻表情的凝滞,又转身离开,我只是因无聊所以才跟着你,若非你想摆脱我,我担心跟不上,便也不会用雪球砸你。”那人看着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穿着虽破旧但却比苏长络好很多的衣裳,戴着帷帽,有着络腮胡,脸颊很瘦削,颇显颓废,他闻听姜望的话,脸上难免有些神情变化,又很犟的说道:“简直莫名其妙,你鬼鬼祟祟跟着我,我还不能跑了?毕竟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万一你对我有所图谋呢?”姜望笑道:“读书人也不见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见过很多能打的读书人,虽然没想以貌取人,可你确实不像读书人。”那人沉声道:“你就是在以貌取人。”姜望说道:“有些读书人久坐,确实会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可读书人要学六艺,其中便有骑射一门,虽然读书人并非把六艺都融会贯通,难免存在偏科,但多数读书人是很有力气的。”那人挑眉说道:“我就是严重偏科的不行么?”姜望说道:“当然可以,我正好在某本书上看到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位读书人,既然是严重偏科,不善骑射,那么学识必定非凡。”那人脸都青了,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
“你果然很无聊,跟我掰扯此般无聊的事情,我很忙,没空解答你的问题。”他转身就走,唯恐逃之不及。
姜望默默攥出雪球,深吸一口气,往前疾跑两步,雪球啪地一声砸在那人脑袋上。
“......”
“你过分了嗷!”姜望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说道:“你也很过分,把我累够呛。”那人满脸茫然地看着姜望,说道:“好像你才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扔个雪球把你累成这样?”姜望咧嘴笑道:“所以你没必要跑。”那人认真想了想,便朝着姜望走过去,说道:“看来的确是这样。”他来到姜望面前,问道:“你跟苏长络是什么关系?”姜望笑着说道:“我住在他家里,你说是什么关系?”那人表情微怔,狐疑道:“原来你是女孩子?怪不得美得不像话,但你穿男装作甚?”姜望顿时脸黑,
“我长得好看不假,可你见哪个女孩子说话声音是这样的?”他的声音不算粗狂,但很阳刚,没有半点柔意,所以姜望觉得眼前之人要么脑袋有问题,要么就是在刻意羞辱,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因此人是来找苏长络的,虽然前面不承认,可能问出自己和苏长络是什么关系,就已经变相承认了,那么对于待在苏长络家里的人,纵然有某些缘故让他避而不见,也没道理生出敌意。
姜望想着若是因打雪仗的事情,应该不至于。除非此人来找苏长络的目的便不存在善意。
可苏长络不在,他也没必要躲着,因苏长络本身就有值得怀疑的问题,姜望很容易猜测到,此人许是跟苏长络有秘密往来,在其家里看到陌生人,自然会第一时间躲开。
那人露出些许歉意,又很好奇的问道:“那你跟苏长络是朋友?”姜望稍微斟酌,说道:“我俩是仇人,因苏长络没在家,我就在他家里等着,等他回来,我便藏在暗处,取其性命。”那人面露惊色。
姜望暗中观察。但此人神色几经变化,突然掉头就跑。留下姜望在原地一脸懵。
......小镇祖祠所在地。有身影在雪中疾奔,径直闯入祖祠。
“何人?!”有在祖祠里的长者愤然喝道。
“掌祭爷爷,是我,施倏!”来者便是跟姜望打雪仗之人。掌祭老人看着他,皱眉说道:“你向来懂事,此刻怎这般没规矩的闯入祖祠?”施倏急切道:“出大事了!”掌祭老人神情微变,喝问道:“出了何事?”施倏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想杀苏长络。”祖祠里忽然变得安静。
掌祭老人死死盯着施倏,问道:“你从何处得知?”施倏说道:“我与那人碰了面,原是按您的意思去找苏长络,结果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陌生人,我虽及时退走,可还是被其缠上,若非他很虚的样子,我怕是很难跑回来,想来他应是已经和苏长络打过,是受了伤的缘故。”掌祭老人凝眉说道:“你确定他没有跟着你来到祖祠?”施倏很有自信的保证。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他为何盯上苏长络......你既是有接触,可看出那人是何来历?”施倏摇头说道:“纵是寻常人也会有气息能被感知,可若非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便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由此可见,那人很可怕,没有任何判定的依据,很难猜其来历。”掌祭老人沉声说道:“盯着他。”施倏犹豫道:“要不要提醒苏长络?”掌祭老人说道:“暂且不必,毕竟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位很好相处的长辈。”施倏说道:“我估摸着他受伤很重,否则没必要用小孩过家家的方式纠缠我,许是觉得我找苏长络,便肯定与苏长络有关系,但此人颇蠢,想跟踪我,又弄出动静,被我轻易发现,暴露了他自己。”掌祭老人狐疑道:“为何我突然觉得有些怪,你再详细说说。”施倏便把所有过程都描述一遍。
掌祭老人默然不语。施倏不解道:“有什么问题?”掌祭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很有问题,但也不能排除他确有目的,盯着他的事情我另交给旁人做,你便暂且留在祖祠。”施倏茫然道:“为啥啊?”掌祭老人没再说话,闭目养神。
......姜望看着眼前茫茫雪路,摇头往回走,他本也是临时起意,答案是什么就没那么重要,若与苏长络真有什么关系,那人总会再出现的。
毕竟打雪仗也是很累的,再想些旁事,会更累。因此他没能走回小院,便直接取出藤椅躺了下来。
大概半个时辰,有脚步声响起。姜望侧目看去,是那位要找紫萤草的夫人,身边跟着两名护卫。
“夫人,兄弟们已分散寻找,目前没什么消息,我们多番打探,小镇里的百姓无人知晓紫萤草,是否我们来错了地方?”夫人软糯说道:“山是这座山,山中亦是只有这一座小镇,但毕竟山很大,紫萤草又非凡物,此地百姓没见过也很正常,我想终究会有人见过,再仔细找找,若实在不行,只能入山,可没人带路,却也是麻烦。”护卫说道:“不止一位百姓告诫我们,此山莫非真有特别之处?而且有商队昨夜入山失踪,似乎也印证了这件事。”夫人坚定说道:“为了夫君,再危险的地方也要闯一闯。”护卫由衷说道:“公子若知晓,定会很感动夫人的真情,但我们也得保护夫人,万不敢让夫人冒险,此事便交予我们,如果实在没人见过紫萤草,夫人只需留在小镇里,我们前往山中找寻。”夫人刚要说什么,就瞥见路边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因未下雪,姜望身上很干净,但此般姿态是相当熟悉的。两名护卫第一时间挡在夫人身前,面色紧张的盯着姜望。
姜望很无奈的挥手说道:“又见面了。”看清姜望的脸,护卫认出是在客栈里的人,他们有些诧异,又掺杂着对其容貌的嫉妒,质问道:“怎么总是碰见你,究竟有何企图!?”姜望摊手说道:“我们都是朝小镇来的,而小镇就这么大,碰见不是很正常么?”护卫冷声道:“看你长得那么好看,就知道不是好人。”姜望有些生气道:“怎能以貌取人?哪怕行走江湖,谨慎为重,也没必要此般提防,随便怀疑别人吧,这样反而很容易树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