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娅正在感伤死去的同胞。
抵达这里后,她就开始心情低落,也不似先前路上那般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了,只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若娅安静了片刻后抬头,就见谢昭这里走走那里看看的,已经将附近的土地都踏了个遍。
她见状疑惑的问:“你在干嘛?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牧民的尸体和兵刃,早在八个多月前就被寄籍部带走了。
如今这个干巴巴的打过草的牧场,你又能瞧出什么花儿来?”
谢昭摇了摇头。
阿若娅还是不信,她一脸狐疑的问道:
片刻后却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娇俏的耸了耸鼻子,大声道:
“什么啊!你就别吹牛了!说的好像你见过多少血似的!
然后,她淡笑道:“在下在推算,这里曾经死过多少人。”
“不用掐算,这片土地残余的血腥面积,自己就说明了一切。”
她微微颔首,轻轻一叹。
阿若娅傻眼了。
阿若娅叹气,回答道:“塔拉大叔的三儿子说,他的婶婶便是卓拉氏家族的人——也就是这个被灭门的寄籍部小家族的外嫁女。
谢昭微微一顿,片刻后轻声道:“他的弟弟是塔拉氏的牧民,为何会”
“若是阿若娅姑娘上过战场,杀过足够多的人,也见过足够多的尸体和被血液浸透的城墙土地,就不会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看着光秃秃的土地,就能推断出此地曾经死过多少人?
她难道是北边的萨满婆婆?还是南朝算命的神棍不成?
谢昭淡笑着摇头。
她一挑眉峰,正色道:“你知道就好!所以,你可不许小瞧了本姑娘去!
如今本姑娘虽然‘虎落平阳被羊欺’受你所制,但是日后必然要寻你讨回这一桩!”
“.啊?这.这怎么能看得出来?我们去寄籍部找人询问,或是对照尸体不就知道死了多少人?”
阿若娅疑道。
这里死过多少人,莫非还能通过土地掐算出来不成?”
谢昭蹙眉,她根据人体死亡的大致失血量和泥土中剩余的干涸血腥味,大体推论出,这片土地一年内确实曾有不少人死在此处。
阿若娅说到这里,想了想,还略有些难过的说道:
“我昨晚跟塔拉大叔家的三儿子聊天才知道,他的叔叔、也就是塔拉大叔的亲弟弟,也是这其中一个。”
阿若娅微微咬唇,恨恨道:
“一整支靠近阿尔若草原南部的寄籍部小家族都被灭了门!男女老幼婴加在一起,足足有一百零三个人遇难.”
“什么?”
她笑得没个正型,满眼狡黠,逗着阿若娅。
阿若娅听到她低沉又带着莫名悲伤的话,微微一愣。
宁作乱世犬,不作盛世人,便是这个道理。
这个“两脚羊”虽然一身武艺出众,但是却是个病恹恹的病秧子,估计原来在她们南朝京中也是养尊处优的女子,算不得“英雄好汉”!
谢昭闻言不以为意,哈哈一笑。
看阿若娅还是不解,于是,她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句:
“杀过人、流过血的土壤,若是没有雨水冲刷,很长时间内最真实的痕迹都不会消失。
北地春季干燥,今年夏季雨水也很少,所以这一片土地的气候地貌正是如此,能最大程度保留当日的痕迹。
谢昭无言凝视这片秋日里草木枯黄的荒芜土地,没有说话。
你这个天宸皇城来到边塞的娇气‘两脚羊’能见过什么世面?只怕你见过的血,还没有本姑娘见过得多哩!”
“那是自然,在下这个从南朝昭歌城来的‘弱质女子’,眼里只有洛阳的牡丹酒和江南水乡形貌漂亮的才子佳人的风流,自然是没有怎么见过血腥的了,如何比得上姑娘这样的北地洒脱奇女子?”
阿若娅听到谢昭夸她是“洒脱奇女子”,旋即心头大悦,松开眉梢,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先前南朝天宸似那十几年的平静,已是得之不易。
只不过,见过这些惨事,懂得这些常识,不过也只是乱世之中的不幸而已。
“你是不是在骗我啊,这可都过去八个多月了,只是看土里的血液残留就能猜到当时死在这里有多少人?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了吧?即便今年草原上少见雨水,总归也是下过几场雨的。”
那一日也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命不好,卓拉婶婶的父亲过大寿,她便与塔拉大叔的弟弟一同回了娘家,结果”
大抵最少是几十人。
她转过头来,已重新调整好情绪,脸上也早已丝毫看不出之前的低沉。
但是,案发现场却不会作假。
谢昭直起身子,“啪啪”两声拍掉手上的土渣。
事情已经过去了八个多月,而且即便去寄籍部里看到尸体,也并不能证明那些人到底死在哪里,是不是琅琊关外。
谢昭答:“我是说,我查勘过这片土地,按照常理推断,死亡人数差不多对得上。”
片刻后,她才轻声道:“数目确实相差不多。”
谢昭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竟然遇上了这桩惨事,夫妻二人再也没有回来。
阿若娅皱眉,上下打量谢昭,然后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这只‘两脚羊’,净会吹牛呢!你当自己是活佛或者壶卢圣使吗?
阿若娅恨恨的想:等她找到她的兄长,必要拿下这南朝小两脚羊,给她当女奴使唤不成!
可惜南北交战数百年,每次短暂的平静也总是只能维系数年而已。
谢昭沉默。
更何况这么久了,即便真有死者,又岂会迟迟不下葬?
阿若娅不解。
我先前看过方圆一丈的土地,大约了解了这片土地泥土中血液的凝度和湿度,也深知一个人致死的程度到底会流出多少血。
虽然无法十分精准,但是总体上也有个大概。因此估算出大致的死亡人数并不是难事。”
于是她问:“寄籍部报出的死亡牧民是多少?”
这个数目,与她推论的数量相差不大。
谁让她这两天总是使唤她来着,北朝女子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她是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不过想了想这女子似乎身体不大好,于是阿若娅又皱着眉头十分不屑的补充道:
“我说你这人,明明身上功夫还算俊,人品嘛也还算凑合!
怎么为人却半点不着调,也半点江湖儿女的志向都没有,一天到晚不是惦记酒啊,就是惦记什么才子佳人!
怪不得都说,你们南朝人的骨头是酥软的,只知道享受不懂得进取!真是没出息!还娇气!”
“娇气”且“没出息”的谢昭失笑中轻挑眉梢,哄孩子似得漫不经心:
“.姑娘说的在理,在下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