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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灰意冷的人

    骄阳东升,普照大地,瓦伦丁,这座草原之上的文明中心,再一次从睡梦中苏醒。

    今天,是布兰迪来到这座小镇的第三天,回想过去的两天,布兰迪发现,他的到来确实在这座小镇里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且不说一到来就带着一票穷凶极恶的通缉犯的尸体,成功在瓦伦丁的治安管理系统中站稳了脚跟,单说这两天里,他就凭借一己之力破获了一直困扰瓦伦丁警方的妓女连环杀人案,并且紧接着捣毁了臭名昭著的奥德里斯科帮在瓦伦丁的秘密窝点,把这些法外狂徒所做的一切非法交易公之于众。这种破案效率,不用说在那个时代,就算是放在现在可以说是世所罕见,要不是美利坚没有那个传统,这会儿怕是已经有人给布兰迪送个写着类似“罪恶克星”这样字眼的锦旗或牌匾了。

    尽管如此,布兰迪依旧享受到了来自普通民众的尊敬和爱戴,在大街上时常会有认识他的普通民众和他问好,去店铺酒馆消费,总会享受到来自老板的友情折扣,如果是不超过1美元的小生意,甚至会直接免单。

    如果说这种爱戴有什么是让他不舒服的,那估计只有那些年轻姑娘和酒馆里那些不正经女人的炽热目光了,那仿佛要一口吞了他的目光,搭配上辛辣的威士忌,甚至能燎了整个瓦伦丁,但人家只是看看,既没有动嘴,也没有上手,布兰迪也没法说什么,只能在逃离之后无奈感叹美国妹子的开放和火辣。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高荣誉值吧,”一个人空闲时,布兰迪回想最近的经历,也不由感慨良多,“虽然并没有完成全部的任务指标,但至少完美完成了一部分嘛。”

    布兰迪这两天确实没闲着,但是尽管他很忙,也经历了很多,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到这来的真正目的,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今天是应该去邮局和帮派通讯的日子。

    瓦伦丁邮局,其实也是瓦伦丁火车站。在这个蒸汽列车已经基本普及的时代,邮政行业几乎是立刻将这种新兴的交通工具纳入自己的体系,并且发展出了邮铁一体的独特格局,这种格局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想必还会一直延续下去。

    布兰迪推开邮局的门,可能是因为时辰尚早,邮局里除了正在值班的营业员以外,只有寥寥一两个或焦急等待或昏昏欲睡的候车人。

    布兰迪走到工作人员的办公窗口,手指轻叩前台,将思维已经飞向千里之外的营业员拉回现实。

    这位营业员身上的制服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只是他有些颓废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配不上他这身干净的制服。

    他看见布兰迪,立刻揉了揉眼睛,强打起几分精神,露出职业的微笑,说:“您好,先生,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请把这封信保存好,星期五的时候会有人来取,”布兰迪把信件递给颓然的营业员,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有些担忧地问道,“先生,您还好吗?”

    “哦,我没事,先生,就是昨晚没有睡好,没关系的,”营业员尴尬地笑了笑,接过信件,看了看收件人的署名,说,“塔西佗•基尔戈,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我家乡那边的人也都这么说他。”布兰迪随口扯了个慌。

    营业员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似是要跌倒在地,布兰迪眼疾手快,立刻伸手穿过窗口拉了他一把。

    营业员稳住身体,揉着自己的眉心,说:“哦,天呐,我感觉我有些撑不住了,先生,我真的不想麻烦您,但是……”

    “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布兰迪问。

    “请您帮我倒杯咖啡,东西都在工作台里,您推门进来帮我倒一杯就好,哦,天哪,我快撑不住了。”营业员痛苦地说。

    布兰迪立刻走进了营业员的办公窗口,在工作台里找到了一壶泡好的咖啡和一个咖啡杯,咖啡应该是早上才泡的,铁制的咖啡壶还能感受到不低的温度。

    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端到了营业员的面前,营业员不顾那尚且有些烫嘴的温度,咕嘟嘟把咖啡喝得干干净净,布兰迪又递过去一支烟,并帮他点燃。

    一缕烟雾缓缓飘荡而起,旋即消散。

    在咖啡因和尼古丁的双重刺激下,营业员的精神状态总算有所恢复,他调整了一会儿呼吸后,向布兰迪道谢:“谢谢您,好心的先生,我现在应该有精力撑过早班这段时间了。”

    “不用谢我,这种情况伸出援手是应该的,”布兰迪摆摆手表示不用放在心上,随即好奇地问出,“倒是你,怎么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说来难以启齿,先生,”营业员从工作台下拿出另一个杯子,为布兰迪倒上一杯咖啡,说,“昨天晚上和妻子闹了些矛盾,家妻彪悍,闹了一宿,弄得我昨晚根本没睡,所以才弄成现在这样。”

    “夫妻两个,天天一起生活,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心平气和地解决的呢?”布兰迪找了张椅子坐下。

    “话是这么说,可架不住现实的逼迫啊,”营业员一脸颓丧,不过这次是因为生活压力而不是精神的疲劳,“您不知道,先生,最近几个月,我们这些人的薪水一降再降,像我这样的,都快要养不起家了,而且因为不少地方新建铁路、城镇,人手不足,上面就从我们这里调走了一位同事,本来我们这边三个人轮流值班,工作压力还可以接受,结果现在变成两人轮值,另一位不知道,至少我到现在都还不习惯,最近我还听说,上面的那些人认为发明出一种无马马车之后就再也用不到我们了……您说,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本就只想做好本职工作,现在却因此心灰意冷……”

    “嗐,这种论调从轮子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存在了,什么最终一切需要人力的职位都会被代替,结果呢?最终不是还得像我们这样活生生的人去做那些他们认为可以用机器代替的事情。这就是那些资本家为他们剥削像你我这样的劳动人民而找的拙劣借口罢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什么,至少我觉得你的工作肯定是稳定的。”布兰迪一半胡诌一半真诚地安慰道。

    营业员看了眼布兰迪,说:“你的这种论调和我的一位同事非常像,对于这种现状他和我一样不满,甚至比我还要更胜一筹。”

    “我想,应该不止他一个人会这么认为吧。”布兰迪猜测道。

    “您说得对极了,先生,”营业员点点头,疲惫颓丧的语气里此时多了些许振奋,“我的那位同事在我们内部成立了一个组织,里面都是不满于现状的同事,我也是其中一员,我们虽然在不同的地方工作,但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我们成为了兄弟和战友。”

    “没想到在现在这个时代,美国的工人们就已经觉醒了?”布兰迪暗自想着,嘴上问道:“那你们都做些什么呢?”

    “这……”营业员四下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示意布兰迪凑近一些,悄声说:“我们知道有很多人希望知道一些关于有价值的驿站马车的情报,而我们可以把相关的信息提供给这些人,每一个目标收取五美元的情报费,而如果他们成功了,我们只需要从他们所得中抽取一成作为提供情报的报酬就行,就算失败了,5美元也抵得上我们半周的薪资了,这门生意只要做得漂亮隐秘,那绝对稳赚不赔。”

    “呃……”布兰迪有些语塞,随即问道,“请问你那位同事叫什么名字?”

    “奥尔登,”营业员说,“他目前在罗兹的火车站工作,除此之外,每一座城市的火车站台都会有一个我们中的人。”

    “呵,果然是这老小子,看来是我想多了。”布兰迪心中冷笑。他本以为他在这个时期的美国找到了真正有志于反抗压迫的人,结果到头来,只是找到了这些在压迫中苦苦求生,不得已做起违法勾当的“心灰意冷的人”。

    “先生,您不会说出去吧?”这位营业员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不得了的秘密说出去了,一时间有些紧张。

    “怎么会呢,”布兰迪笑道,“虽然说实在话,我不太赞成你们的这种反抗方式,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方式还算是比较合适的。”

    “哦,您一定是一位革命家,请容许我向您致以敬意。”营业员站起身,想要鞠躬。

    布兰迪赶忙扶住他,说:“谬赞啦,我才不是什么革命家,不过说起来,我倒是对你们的这种生意比较感兴趣。”

    “您对我们的生意感兴趣?”营业员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布兰迪,“看您应当是一位体面的绅士,怎么也会对这种勾当感兴趣呢?”

    今天布兰迪穿的是一套黑色的新式西服套装,搭配了一条红色领带和一顶崭新的黑色赌徒帽,尽管他很离经叛道地没有穿配套的西装马甲,但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容和裁剪妥帖的淡金色头发无一不体现出一种高贵的气质,和亡命之徒根本不相关。

    “这不是重点,”布兰迪微笑道,“重点是我现在正在与你谈一笔生意,营业员先生,而我相信,您现在需要这样一笔进项来改善您的生活,不是吗?”

    营业员虽然不想在这种交易中处于被动,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个年轻的绅士说得很对,尽管妻子是个很霸道的女人,但是他依旧爱她,昨晚的吵架虽然把他折腾得身心俱疲,但是他知道那只是妻子在为了未来的生活而担心,而且,因为这个镇子以及周边地区变得越来越文明,他们这种秘密的小生意现在越来越难做了,像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开过张,而现在若是接下了这笔生意,至少这一周他们这一家而生活会改善很多,更重要的是,这能让他的妻子开心一些。

    综上所述,眼下的这笔生意其实是不对等的,因为对方是无所谓做或者不做的,但他却非常需要这笔生意。

    营业员对于自己在这种交易中处于被动而觉得有些懊恼,但他没有选择。他站起身,示意这位热情的年轻绅士到窗口等待,他看了看钟表确定了下时间,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几页之后,选定了一个目标。

    他随手拿过一张白纸,把相关信息抄写好之后,正要递给布兰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有些退缩。

    “怎么了?”布兰迪看着营业员的动作,有些疑惑,“你反悔了?”

    “是有些,先生,”营业员犹豫着,“今天比较合适的目标只有一个,但是……这个目标着实有些困难,我怕……”

    “这你不必担心,”布兰迪微微一笑,“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出了问题,你也是安全的,不是吗?”

    “不不不,”营业员更犹豫了,“您是一位善良的先生,我不能葬送您的性命。”

    布兰迪直接伸手抢过了那张写着情报的纸,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五美元的纸币塞到营业员手里,说:“这下买定离手了啊,可不许反悔。”

    “先生,您这……”

    “行了,废话不用多讲,你就等着好消息吧。”布兰迪说完,就朝邮局外走去。

    “谢谢您,先生!”营业员高声说,“先生,我叫本·罗森,您叫我本就可以了,可以留下您的名讳吗?”

    布兰迪略微回头,刚想报出自己的真名,顿了顿,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绝佳的点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你问我的名字?”布兰迪开口道,“他们都叫我比利小子,你叫我比利就好了。”

    日头渐高,一匹漆黑的巨马载着高大的年轻人离开了小镇,向大地之心广阔的草原地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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